等到柳水娟取了钱出来,一手牵着小明,一手拉着徐覃桦,往街角的文具店走去。小明一路蹦蹦跳跳,不时挣脱妈妈的手,跑到路边看小摊上的玩意儿。
推开文具店的玻璃门,一股淡淡的纸墨香扑面而来。店里靠墙的木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文具,玻璃柜台里整齐地码放着铅笔、橡皮和尺子。
小明一进门就被柜台边上那个黄色的橘子弹簧吸引住了,那弹簧一按下去就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橘子上画着笑脸,随着弹簧的伸缩一上一下地晃动。
柳水娟领着两个孩子走进文具店,熟门熟路地往最里面的货架走去。她以前给大儿子置办过学习用品,心里早就有本账。田字格本要选纸张厚实的,练字本得挑格子大小适中的,铅笔得买软硬适中的,这样不容易断,还用得久。
她招呼着小明和徐覃桦先去挑选铅笔,自己则跟店主攀谈起来:“田字格本和练字本怎么卖?”
店主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头发烫着小卷:“田字格本六毛,练字本七毛。大妹子要多少?”
柳水娟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田字格要六个,练字本要四个。”她顿了顿,试探着问,“我买了十个,一共六块钱行不?”
店主笑着摇头:“大妹子哦,你这样我可要亏本了。现在纸价涨得厉害,本子都不赚钱的。”她瞥了眼还趴在柜台边的小明,突然说:“要不这样,妹子你再买点别的凑个整,我送你个弹簧给孩子玩。”
这边,小明和徐覃桦站在铅笔架前挑选着。架子上摆着各式各样的铅笔,有普通的木头铅笔,也有花花绿绿的自动铅笔。最吸引人的是那些顶端带着小装饰的铅笔,有的挂着塑料小动物,有的坠着亮闪闪的珠子。
小明踮起脚尖,好奇地碰了碰一支黄色铅笔顶端的小蜜蜂。那蜜蜂突然“嗡嗡”地振动翅膀,唱起歌来:“我有一个小秘密,小秘密……”
小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缩回手,但很快又露出兴奋的表情。
“哥,你看这个!”小明拽了拽徐覃桦的袖子,又去碰旁边一支红色铅笔上的小瓢虫。瓢虫立刻唱起了另一首儿歌:“小瓢虫,飞啊飞……”
两个孩子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把架子上的铅笔一支支点过去。小青蛙“呱呱”叫,小鸭子“嘎嘎”唱,不一会儿整个店里都回荡着此起彼伏的儿歌声。
玩够了那些会唱歌的铅笔,小明拉着哥哥的手,走到了店铺最里面的角落。这里的铅笔简简单单地摆在一个纸盒里,没有花哨的装饰,五毛钱一支。
小明蹲在纸盒前,认真地翻看着。他先拿起一支黄色的铅笔,放在手心掂了掂,又拿起一支蓝色的比了比。
这些铅笔都很普通,黄色的漆有些地方磨得发亮,蓝色的笔杆上还带着木头的纹理。小明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还是拿不定主意。
“哥哥,”小明举起两支铅笔,左手黄右手蓝,“这两支我都喜欢。你觉得我应该选哪个好?对了哥哥,你想选哪一支啊?”
徐覃桦没有立即回答。他看了看弟弟手里的铅笔,又看了看纸盒里剩下的。其实这些铅笔都差不多,只是颜色不同而已。
“你更喜欢哪一支呢?”徐覃桦反问他。
小明咬着嘴唇想了想,把两支铅笔并排放在一起。阳光从店铺的窗户照进来,黄色的那支显得更亮一些。
他忽然笑了:“要是非要说的话,我更喜欢左边这支。”他晃了晃左手拿着的黄色铅笔。
徐覃桦点点头,伸手从纸盒里拿出一支蓝色的:“那我就要这支蓝色的吧。”
这几样小玩意儿加上两条橡皮擦,刚好凑成了十块钱。店家十分爽快,顺手把橘子形状的弹簧玩具送给了小明。
在离开杂货铺的路上,小明一直把那个橙黄色的弹簧攥在手心里,时不时举到眼前摆弄。弹簧在他指尖一跳一跳的,像只不安分的小虫子,惹得他一直笑个不停。
那时候的通讯还不像现在这么方便。城里倒是普及了固定电话,不少人家还装上了无线电,个别条件好的已经用上了砖头似的大哥大。但这些新鲜玩意儿传到镇上总要慢半拍,到乡下就更晚了,得再等上好几年。
村里人要联系在外打工的亲人,都得掐着点儿去镇上的电话亭排队。红色的公用电话亭立在邮局旁边,玻璃上总蒙着层薄灰,里头弥漫着烟味和汗味。
有人对着话筒喊得脸红脖子粗,生怕对方听不清;也有人捧着听筒小声啜泣,玻璃门外等着的人就装作没听见,低头数着水泥地上的裂缝。
徐覃桦到的时候,前面只有一个人。柳水娟从口袋里掏出几个被汗水浸得发亮的钢镚儿,小心翼翼地放进他手心里。她的手掌粗糙温暖,在他头顶轻轻摩挲了两下。
“到时候要好好和你爸爸说话。”
徐覃桦没作声,只是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那几个硬币。太阳越来越毒,白花花地晒在电话亭的铁皮顶上,空气都被烤得微微扭曲。
前面那个人终于推门出来,带出一股热烘烘的汗酸味。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晒得发烫的玻璃门。电话亭里闷得像蒸笼,徐覃桦的后背立刻洇出一层汗。
他掏出皱巴巴的纸条,食指微微发抖地按着数字键。每个按键都热乎乎的,黏着他汗湿的指尖。
听筒里静悄悄的。徐覃桦感到一阵眩晕,汗水顺着鬓角滑下。他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这才发现投币口空荡荡的。
他手忙脚乱地把紧攥着的硬币塞进去,一枚差点从指缝滑落。叮叮当当的投币声在逼仄的空间里格外清脆。
重新拨号时,徐覃桦的手指比先前稳了些。等待接通的间隙漫长得令人窒息,听筒里的忙音“嘟——嘟——”与隔壁饭店大风扇的嗡鸣交织在一起。
徐覃桦把听筒按在耳畔,另一只手不自觉地绞着T恤下摆。汗水早已将布料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嘟——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