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水娟跟在两个孩子后头走着,一边帮徐覃桦擦裤子上的泥巴,突然发现他大腿处的裤子磨破了个洞。她心里一紧,蹲下来仔细看了看。
这条裤子还是小明的,前两天她给徐覃桦换洗时翻过他的背包,里面几件衣服不是太大就是太小。大的那条裤子她都能穿,小的又短得露脚踝,好不容易找到两条合身的,不是裤头开线就是料子太厚穿着热。
她轻轻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子上那个破洞。两个孩子还这么小,往后的开销像座山似的压在她心头。这次去镇上,本打算找亲戚借点钱应急,可借来的钱终究要还,日子总不能一直靠借钱过下去。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又想起徐覃桦的爸爸。虽然那人一直杳无音信,可她心里总还存着一丝希望。要是他肯承担儿子的一部分生活费,哪怕只有一点点,她靠着丈夫的抚恤金也能勉强撑下去。
两个孩子还这么小,她实在舍不得现在就出去做工。可要是不去,家里那点积蓄恐怕让两个孩子连小学都没办法读完。
小明突然指着路边的野花嚷嚷起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徐覃桦弯腰给弟弟摘了一朵,小心翼翼地别在他衣襟上。阳光照在两个孩子的脸上,柳水娟看着他们无忧无虑的样子,心里又酸又软。
她拢了拢鬓角的碎发,暗下决心:再难也得把这两个孩子拉扯大,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看看徐覃桦这孩子的爸爸是怎么回复的,要是实在不行,镇上有合适的零工,她就先做着,能挣一点是一点。
走了快三个小时,过了那座长长的大桥,终于抵达镇上。这座桥是去年新修的,桥面很宽,能并排走两辆拖拉机。桥下的河水泛着黄,打着旋儿向东流去。柳水娟一手牵着小明,一手拽着小华,生怕他们被桥上呼啸而过的摩托车撞到。
镇上可不像乡下,走好久都碰不到一个人,也不像城里,每个人看起来都匆匆忙忙。它是四五个村庄的连接口,也是村里人做生意的主要场所。
街两边是参差不齐的店铺,五金店门口堆着生锈的铁器,杂货铺的塑料盆在太阳底下晒得发白。几个老头蹲在树荫下下象棋,时不时传来“将”的喊声。
柳水娟带着存折进了银行,叫两个孩子在外头等。银行门口贴着“存款保险”的红纸,已经被太阳晒得褪了色。小明趴在玻璃门上,看着妈妈在柜台前填单子。
人一多,小明就显得有些紧张,最明显的一点是,他的话变得更多了,且前言不搭后语。“哥,你看那个摩托车……咦,地上有个烟头……刚才过去的那个人穿的黄衣服好漂亮……”
或许是他表现得实在可爱,一个柜台工作的小姐姐过来询问他们需不需要喝一点水。小姐姐穿着蓝制服,胸前别着工号牌,头发扎成一个圆圆的髻。
小明害羞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小姐姐拿了两个装着水的塑料杯子过来了。杯子很轻,上面印着银行的标志。
小明甜甜地谢过她以后,又不好意思地问道:“姐姐,这个水喝完之后可以再接吗?我想给妈妈也喝一点。”
小姐姐笑了,向他指了指角落里的饮水机,爽快地说:“当然可以,小弟弟。你想接多少都可以。对了小弟弟,刚刚一直听你哥哥叫你小明,你的大名叫什么啊?”
小明得到许可之后,笑得更甜了,露出两个小酒窝。他连忙回答道:“我的大名叫许小明。”说完又补充道,“我妈妈叫柳水娟,我爸叫……”小姐姐被逗乐了,眼睛弯成了月牙。
她像是有意要逗他,又问:“你的哥哥是不是叫许小华啊,小明?”
这个问题还真把小明给问住了,他眨巴着眼睛,转头看了看沉默的徐覃桦,含糊道:“哥哥就是哥哥嘛……”
这时,正好有了新的业务,柜台那边有人在喊“003号”。小姐姐笑着捏了捏小明的脸蛋儿,走掉了。
“徐覃桦。”坐在一旁的徐覃桦突然开口。
他说的话小明没听懂,小明正低头摆弄着塑料水杯,透过杯壁上凸起的刻度线,他看到对面墙上挂着的时钟被折射成扭曲的形状,银行里走动的人影也被水分割成好几截。
“哥哥,你在说什么啊?”小明抬起头,水杯在他手里晃了晃,溅出几滴水珠,“我怎么听不懂。”
徐覃桦扳过小明的脸,看着他说:“我说的是,我的名字叫徐覃桦。以后你不管有多少哥哥,都不要忘记了我,可以吗?”
小明第一次和哥哥这么近距离面对面看着对方,他有点害羞,眼睛都快要成为斗鸡眼了。
听完哥哥的话,小明先是摇了摇头。徐覃桦的表情一下子黯淡下来,但还没等他说话,小明突然用自己的手紧紧包住徐覃桦捧着自己脸颊的手,认真地说:
“当然不会忘啊,哥哥,我只认你一个哥哥,不会再把其他人认做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