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水娟正在院子里张望,看到一个陌生小男孩和小明一起回来,先是有些疑惑。等走近了,注意到那孩子右胳膊上触目惊心的伤口,疑惑立刻变成了深深的担忧。
她快步上前,却又在距离两步远的地方停住——那孩子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往后退了半步。
“这是……”柳水娟看向儿子。
“妈,这是我刚认识的哥哥!他手受伤了,流了好多血!”小明抢着回答,手还紧紧拽着徐覃桦的衣角,好像怕他跑了似的。
柳水娟蹲下身,尽量与徐覃桦平视:“让阿婶看看你的伤,好吗?”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他似的。
徐覃桦犹豫了一下,慢慢伸出胳膊。伤口已经不再大量流血,但翻开的皮肉里沾满了泥土和草屑,看着就疼。柳水娟倒吸一口冷气,转身快步走进厢房。
厢房里弥漫着樟脑丸的气味。柳水娟从木柜最下层取出碘伏、棉签和一小卷干净的纱布——这些都是丈夫生前备下的,他总说“庄稼人干活难免磕碰”。
想到这儿,柳水娟的手抖了一下,碘伏瓶子差点脱手。她深吸一口气,拿着东西回到院子里。
徐覃桦还站在原地,姿势僵硬得像根木桩。柳水娟蹲在他面前,轻轻拉过他的胳膊。孩子的手臂瘦得惊人,骨头硌得她掌心发疼。她用棉签蘸了碘伏,先小心地清理伤口周围的污渍。
“嘶——”徐覃桦猛地抽气,手臂本能地往回缩。
“忍一忍,马上就好。”柳水娟柔声说,手上的动作更轻了。但伤口太深,棉签刚擦掉一部分血,新的血又渗出来,在月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泽。
柳水娟皱了皱眉,朝小明招招手。小明立刻凑上前,既紧张又兴奋:“妈妈,要我做什么?”
“托着他的胳膊,抬高点。”她示意小明扶住徐覃桦的手腕,缓缓向上抬。徐覃桦闷哼一声,伤口处的血仍在渗出,但流速明显慢了。
“对,就这样,稳住。”柳水娟低声叮嘱,手上动作不停。她重新蘸了碘伏,沿着伤口轻轻擦拭。血珠被棉签带走,露出泛白的皮肉。徐覃桦的呼吸急促,额头上沁出细汗,却死死咬着牙不吭声。
小明紧紧托着他的胳膊,忍不住问:“妈妈,哥哥会不会很疼啊?”
“疼也得处理,不然感染更麻烦。”柳水娟说着,手上的动作又快了几分。她注意到伤口边缘十分齐整,看起来像是被利物划伤的。这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血终于止住了大半。柳水娟缠好纱布,打了个结实的结,这才松了口气。
直到这时,她才注意到孩子背上还驮着个大背包,那是个褪了色的旅行背包,两个快要磨烂掉的肩带绑在孩子瘦小的肩膀上,压得他把身子微微往前倾。
农村里丢孩子不算新鲜事,但像这么大的男孩被扔下,柳水娟还是头一回见。她看着笑嘻嘻说话的小明,又看向和小明差不多大却始终沉默的徐覃桦,心里像是被揪了一下。
“先吃饭吧。小明,你帮那个哥哥先把背包放下来,我再去煮点面。”
厨房里,柳水娟往锅里添了两瓢水,灶膛里的火苗立刻窜上来,舔着锅底。她盯着跳动的火焰出神,直到水开的“咕嘟”声把她拉回现实。
下好面条,她又从碗柜深处摸出两个鸡蛋——这是留着给小明长身体用的,平时都舍不得吃。
煎蛋的香气很快弥漫开来。柳水娟把金黄的煎蛋盖在面条上,撒了把葱花。
端着碗出来时,她看到两个孩子已经坐在堂屋的条凳上,小明正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徐覃桦虽然没说话,但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里有了点光彩。
这场景让柳水娟心头一暖。她怕毛毛糙糙的小明不小心碰到伤口,正准备去制止,却瞥到了徐覃桦脸上绽开的笑容——那笑容干净得像是从没有经历过这个世界上的苦难,是独属于小孩子的笑容。
柳水娟的脚步不自觉地放轻了。
见到柳水娟过来,徐覃桦立刻收敛了笑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膝盖。两个金灿灿的煎蛋忽然落进他的碗里,油星在汤面漾开细碎的光晕。他惊讶地抬头,正对上柳水娟温和的目光。
“今天是小明生日……”柳水娟坐在两个孩子旁边,刚开口就被小明打断。
“妈妈,昨天哥哥也过生日!”小明兴奋地宣布,差点打翻面前的碗。
柳水娟望着并排坐着的两个孩子,灶膛的火光透过厨房的门缝映在她脸上,镀了层暖色。
她伸手将徐覃桦耳后翘起的碎发别好,温热的掌心在那孩子后颈轻轻一按:“倒是赶巧了,昨儿哥哥生辰,今儿就是你生日,灶王爷这是掐着点送福气呢。”
徐覃桦僵了一下,但没有躲开。柳水娟的手掌粗糙却温暖,让他想起很久以前好像有个人也是这样给他整理头发的。不过那记忆太模糊了,模糊得像是别人的故事。
他低头扒着面条,突然觉得眼睛发酸,赶紧把脸埋进碗里,大口大口地把面条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