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可以走向前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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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褚氏内部的风向彻底变了。
那批被称为“老派股东”的灰发长辈们,不再围绕褚沂阳开会、递话、分权。
他们开始主动联系江弋,递出新的财务通道与咨询函,隐隐传出“想与总部正式恢复合作”的意图。
而褚沂阳,一夜之间,失去了他最重要的资本:“正统”。
而乔燃,也在那几天明显察觉到褚行昭气场的变化。
他走路更稳,说话更少,眼神里多了一种“身位改变”的稳重。
不是刻意摆出“掌控者”的姿态,而是——他真的走到那个位置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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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从瑶知道褚沂阳总有一天会来找她。
只是没想到,会是在这个节点。
门铃响时,她刚洗完澡,头发还滴着水。她没有多犹豫,拉开门,看到他站在门外,西装外套褶皱,领口扣子解了一颗,像是从某个酒局匆匆退场又不知道去哪,只好来她这儿。
她转身进屋,说:“锁门。”
褚沂阳进门没有说话。她把头发拢在一边,用毛巾慢慢擦着,肩膀微微发凉,但她没急着换衣服,只是把灯调暗,坐回沙发对面。
他看着她手腕上的红印,那是热水留下的痕迹,一圈一圈,像细线勒出来的。他忽然觉得,这女人比他想象的还要清瘦一点。
“老爷子还在病床上。”他开口,语调平静,“但已经有人在动了。”
她没有抬头,问:“是行昭?”
“他动得很干净。把那帮老派股东一层层掏空,一封信就把我架在了台面上。”他坐在她对面,像是说一场和自己无关的戏,“你那边呢?”
她停下动作,缓慢地把毛巾放到一边。她知道他问的不是她这几天有没有动手,而是在问她——到底还站在哪边。
“你以前不是会这么小心的人。”她语气温和,“你以前会直接告诉我该怎么配合,不会这样来试探。”
褚沂阳没接话,只是拿起茶几上的杯子,看了看,放回去,始终没喝。
从前他们的关系没有那么多掂量。她父母去世早,年纪轻轻就一个人住进亲戚家的偏房里,褚沂阳是她少数能主动去依附的人。两人年纪只差几岁,小时候她跟在他身后,谁也管不了他们的性子,一起偷偷溜出宅子看黑车比赛,在家族聚会时赌谁能偷酒不被发现。
他那时候没拿她当外人,她也觉得他们像一国的。
可后来他出国,回来后眼神变了,做事开始有尺度、设边界,连对她的依赖都变成一种“你来得正好”的口吻。她不是看不清,只是不想撕破。
她自己也有份脏。褚行昭瘫痪那年,老爷子找她谈了一次,话没明说,只是让她多去看看那位“身体不便”的表哥,说得好听是照顾,难听一点,不过是盯着。
她答应了。
她当时以为自己能拿捏好距离。毕竟她对褚行昭的感情,和对褚沂阳不一样。他跟她说话总带着点克制的耐心,从不摆架子,也不会像沂阳那样把人推来推去。只是后来乔燃出现,褚行昭开始变了,他疏远她,不吵、不躲,也不解释,只是慢慢让她没有“必须留在他生活里”的必要。
她知道原因是什么。不是监视,也不是身份。
是乔燃。
她不喜欢那个女孩。干净、安静,太懂分寸,也太不懂规矩。
所以当沂阳今天出现在她门口时,她一部分知道他是来求助的,另一部分也明白,他没得选了。
“我不打算干涉你和行昭之间的事。”她终于开口,声音平缓却不冷,“这场继承权的戏,老爷子早就看够了。”
褚沂阳盯着她,好一会儿才说:“你不打算帮我了?”
她看着他没说话。只是那一瞬,她眼里闪过的那种迟疑和沉静,已经足够清楚。
他靠进沙发,像是忽然放弃了力气。肩膀塌下来,整个人陷进柔软的靠背里。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他说,“你以前无论我怎么决定,你都会站我这边。”
许从瑶没笑,语气却有一丝嘲讽:“你以前也不是这么狼狈。”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你现在再说这些,有意义吗?”
他不回答,只是靠着沙发,望着天花板那盏灯出神。房间里安静了几分钟,像是过去那些年在一个个家族会所、茶会、葬礼上打着眼色交流的那点默契,都沉进了时间里。
“你还是怪我。”他忽然低声说。
“我从来没怪过你。”她说,“我只是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你看人的时候,从来不带情分,只有需要不需要。”
“那你觉得我现在需要你吗?”他问。
她走到他面前,居高看着他。
“你当然需要我。”
“但你已经——不配让我跟你站在一起了。”
她说完,伸手把桌上的水杯推向他:“你该走了。”
褚沂阳没动。他像是坐着坐着就清醒了,站起身,抻了抻衣服,把袖扣扣回去,一点点恢复他一贯的体面。
许从瑶转身背对他,没再说话。
他走到门口,开门前停了一下。
“我其实一直以为,你是我这边的。”
“我也是。”她没有回头,声音却冷下来了,“但你把‘这边’的意义搞错了。”
门关上时,她低头,看着自己裸露的脚踝,被地板的冷气一寸寸渗进来。
她站了很久,像是终于从一个漫长的债务关系里退出,只剩一丝余烬,在她胸口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