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手术日期只剩十天了。消毒水味道浓郁的病房里,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电流嗡鸣。
天气渐渐回温,但还是不大暖和。
路致远半靠在病床上,苍白的手指捏着陶瓷勺,慢吞吞地往嘴里送着小米粥。瓷碗里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眼下的青影,粥水入口时泛起的甘甜,却比往常更显得苦涩。
关翊景坐在床边,膝头摊着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听见细微的吞咽声,他立刻合上电脑,伸手接过空碗,指尖不经意间擦过路致远冰凉的腕骨:“我带回去洗,医院的消毒水味儿重。”说话时,他把保温袋的拉链拉得严严实实,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所有不安。
窗外的梧桐树在料峭春风里摇晃,虽然天气略有回暖,寒意却依然顽固地黏在空气里。路致远对着掌心呵出白雾,又用力搓了搓,突然恶作剧般伸手捏住关翊景的耳垂。那动作带着久病之人特有的绵软力道,却把青年的耳尖染成了绯红。
“哥哥,我有点后悔那天捡到你的包,还在那里等你了。”路致远垂眸盯着交叠的十指,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这样,我就不会和你有关联了。我还不会这么怕死,你也不用这么难过了。”
病房里骤然安静,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关翊景反手将那只冰凉的手包裹进掌心,指腹轻轻摩挲着对方手背上凸起的血管,喉结动了动才挤出声音:“傻瓜,那是我故意的。”他的声音低得像在说给自己听,“故意把包落在你常去的公园,故意在等着被你‘偶遇’。这个认识你的方法很笨吧?但幸好……成功了。”
“那我能告你变态吗?”路致远突然抬头,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狡黠的笑。
这抹笑意让他整个人鲜活起来,却看得关翊景心口发紧——分明是逞强的模样,偏生要装得云淡风轻。
“……不能。”关翊景无奈地摇头,眼前这个人真是把他吃得死死,总能用三两句话打破他所有伪装。记得第一次约会时,路致远也是这样,用一句“你领带歪了”就把精心准备的浪漫台词全打乱。
路致远被逗得直笑,笑得眼角沁出泪花,胸口剧烈起伏着。关翊景连忙轻拍他后背,却听见对方闷声问:“那你怎么就看上我了呢?”
“因为你好看。”这次回答得斩钉截铁,惹得两人再度相视而笑。十指相扣的手不自觉收紧,仿佛要将对方的温度永远烙印在皮肤上。
“你从什么时候认识我的?”路致远眯起眼睛,语调拖得长长的。他当然知道答案,只是想多听对方说说话,多留些回忆。
“前年冬天啊。”关翊景故意顿了顿,看着路致远瞬间睁大的眼睛,又忍不住心软。
“啧,是问你第一次‘见面’我是什么时候!”路致远抽出手指戳了戳他胸口,带着孩子气的不满。
“错了错了,不逗你了。”关翊景捉住那只作乱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第一次见你是在城西福利院,那时候你抱着素描本画窗外的雪。后来我缠着父亲加大捐助,其实就是想多见你几面……我在等你。”
“是我在等你。”关翊景截住话头,指腹蹭掉他嘴角的粥粒,“从更早开始。”窗台水仙的香气在暖气里发酵,混着消毒水味酿成某种令人眩晕的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