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梧桐树已经掉光了最后一片叶子,光秃秃的枝桠在凛冽的寒风中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咔嗒"声。
病房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但路致远还是裹着厚厚的驼色毛毯,像只畏寒的猫一样蜷缩在床头,只露出半张苍白的脸和一双略显黯淡的眼睛。
入冬以来,他的咳嗽越来越严重了。主治医生王大夫昨天悄悄把关翊景叫到办公室,给他看最新的CT片子——那些灰白的影像上,肺部已经布满了雪花般的阴影。有时候路致远只是深呼吸一下,就会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喘,瘦弱的身体蜷缩成虾米状,青筋在太阳穴上突突跳动,直到咳出带血丝的痰液才能平息。
关翊景每次来探望,多半都看见路致远要么靠在窗边发呆,望着楼下光秃秃的花园出神,要么就是像现在这样,闭着眼睛假寐。床头柜上摆着的药瓶越来越多,像一支沉默的军队,而最显眼的位置永远留给那个银质的梧桐叶胸针——那是关翊景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天气预报说寒潮即将来袭,但这两天还算暖和。关翊景特意绕路去了城东的市场,那里有个老婆婆卖的草莓是全市最甜的。
他挑了一盒最大最红的,每一颗都饱满得像要胀破表皮,散发着甜蜜的香气。草莓被小心地装进保温袋,又垫了两层冰袋,生怕在路上被暖气闷坏了。
推开病房门时,午后的阳光正好。一束金色的光线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进来,在洁白的床单上投下斑马纹般的光影。路致远"睡着"的样子很安静,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扇形的阴影,嘴角微微下垂,连呼吸都轻得几乎看不见胸口的起伏。
关翊景注意到他的头发又长了些,柔软的发丝散落在枕头上,像一片枯萎的秋叶。
草莓被轻轻放在床头柜上,金属盒底与木质桌面相碰,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关翊景拉开椅子坐下,塑料椅腿在地板上摩擦出细小的声响。
他的目光落在路致远微微颤动的睫毛上——这家伙又在装睡,每次都会不自觉地抿一下嘴角,这个小动作关翊景太熟悉了。
"草莓要化了。"关翊景故意说得很大声,还夸张地晃了晃盒子,里面的草莓碰撞发出窸窣的声响。路致远依然闭着眼睛,但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关翊景干脆打开盒子,草莓的清香立刻在病房里弥漫开来,甜腻的果香甚至暂时盖过了消毒水的气味。他挑了一颗最大最红的,故意发出夸张的咀嚼声。鲜红的汁水从嘴角溢出,他故意用手背抹了一下,发出满足的叹息。
"咳咳……"路致远终于装不下去了,睁开眼就给了关翊景手臂一巴掌,力道轻得像羽毛拂过,"给我留点!"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像是很久没开口说话。
关翊景大笑着递过一颗草莓,路致远接过来就是一大口。鲜红的汁液顺着他苍白的嘴角流下,在消瘦的下巴上留下一道嫣红的痕迹。
两人对视一眼,突然都笑得前仰后合。路致远笑得咳嗽起来,脸颊和脖子瞬间涨得通红,青白的指尖紧紧攥住被单,指节泛白。
"慢点……"关翊景连忙拍着他的背,手掌能清晰地感受到单薄病号服下凸起的脊椎骨节。
等咳嗽平息,路致远又迫不及待地塞了一颗草莓进嘴里,囫囵吞枣地嚼了几下就咽下去,像个贪吃的孩子。
"急什么?又没人跟你抢。"关翊景无奈地摇头,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那是路致远上次送他的,深蓝色底上绣着小小的星星。
路致远鼓着腮帮子,眼睛还盯着草莓盒子:"怕你反悔。"他的声音因为满嘴草莓而含糊不清,嘴角又溢出一丝红色的汁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