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京城有三大成衣铺——云裳阁、绮罗轩、锦绣布坊。其中规模最大的是锦绣布坊。
论设计论做工,锦绣布坊不如云裳阁精致,论面料论色泽,锦绣布坊不如绮罗轩讲究。之所以能成为平京最大的成衣铺,是因为锦绣布坊有其他两家无可比拟的优点——便宜。在云裳阁或绮罗轩只能买一件衣服的银钱,在锦绣布坊能买上五件。
锦绣布坊的衣料不够华贵,却不易破损;锦绣布坊的款式不够博人眼球,却裁剪得宜。凭借极高的性价比,锦绣布坊深受平京城普通百姓的青睐,以薄利多销的优势稳居榜首。
“霜叶姑娘,锦绣布庄到了。”
轿车落下,帘内探出一只纤白素手,商珞搀着车辕,缓步走下轿。
“霜叶姑娘,可需要我兄弟二人搀着?”轿车两旁分别站着一黑衣护卫,见商珞行动缓慢,左边那护卫开口问道。
从桃李村回城后,商珞的双膝在大夫“终身不良于行”的警告下,不得不用柳木和桑皮纸加以固定。
膝盖弯曲不得,行动自然受限,商珞只能终日待在卧房,不是趴在地上窃听陆棠舟的动向,便是埋在案上破解陈文选的积分之术。
如今支架虽然拆了,但因着太久没有活动,商珞仍觉双腿虚浮,使不出多少力气。
“不必了。”商珞转头看了说话那护卫一眼,头皮一阵发麻。
得知商珞要出门裁制新衣,陆棠舟念及她腿伤初愈,行动难免不便,特地拨了两个护卫贴身照应。
说是照应,实际到底做什么,彼此心知肚明。
然而明面上,商珞也只有千恩万谢的份。毕竟对于规矩森严的高门大户而言,这算得上比肩半个主子的待遇,对于奴仆而言是莫大的恩荣。
商珞踏进店面,抬首扫视满墙直叫人眼花缭乱的布料,扣在红木柜面上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叩击着。
伙计捕捉到接头的暗号,忙迎上前来。
“姑娘可有中意的面料或是颜色?不妨说与小的听听。”
伙计自信满满地拍着胸脯,“我们锦绣布庄可是二十年的老字号了,放眼整个平京城,除了‘绮罗轩’,姑娘只怕找不出比小店更加齐全的了。”
“面料我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偏好,耐磨即可。至于颜色嘛……”商珞想了想,“霜月白,竹叶青,杏子红,这三种色号贵店可有?”
霜月白,竹叶青,杏子红三词分别取首、中、尾字,合起来便是“霜叶红”。伙计双眼一亮,“自然是有的!小的这就给您去取。”
不多时,伙计抱了三匹对应颜色的布料来,“姑娘瞧瞧可还中意?都是今早新到的货,抢手得很,现在独剩这几样孤品了。”
说到“今”,“在”,“独”,“孤”四字时,伙计的语调略有变化,按顺序重新组合,便是“独孤晋在”。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商珞微微一笑,“这三匹料子,我全要了。”
“姑娘真是爽快人!”眼见一笔大单尘埃落定,伙计咧嘴笑得开怀,做了个“请”的手势,“还请姑娘随小的上二楼的制衣间量定尺寸,方便小店给为您裁制衣裳。”
商珞转过头,对两名护卫说道:“你们且在此处等着罢。”
两名护卫对视一眼。
郎君下了严令,叫他们寸步不离地守着霜叶姑娘,可女儿家量体裁衣,他们若是从旁盯着,也实在是有失体统。
最后年长些的护卫开口道:“那霜叶姑娘,如果有什么事,您随时呼叫,我兄弟二人即刻便到。”
商珞颔首,随伙计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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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叶红,你可知罪?”
以往见独孤晋这般疾言厉色,商珞总会下意识心慌,觉得当真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会致使独孤晋如此。
可自从那件事发生后,为了反击,商珞开始琢磨独孤晋平常的一言一行。而琢磨到最后,商珞得出一个可笑的结论。
这是独孤晋用以操控她的手段。
人往往倾向于对上位者的言论深信不疑。独孤晋正是利用自己在微雨阁说一不二的权威,通过源源不断的贬低、否定、甚至羞辱,将她无能的标签根植于微雨阁上下。
一个没有本事且不受雍王待见的人,要想活下去,除了仰仗他这位“德高望重”的师父,没有别的法子。
如此一来,独孤晋便可以充分地对她为所欲为,而她,即便受尽折辱,也只有忍气吞声的份。
这样令人拍案叫绝的算盘珠子蹦在脸上,商珞一时甚至不知该哭还是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