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初三的身影在视线中逐渐明晰,陆棠舟心底如获大赦松出一口气。
“坐着别动,我给你上药。”
陆棠舟的神情因依旧不知如何面对少女而显得有些僵硬。
商珞呆滞了一瞬。
这般无动于衷……若非哪里出了差错,便是陆棠舟的心,根本就是铁打钢铸。
“嘶……”
火辣的痛感将商珞拉回神来。
商珞低下头,才发现陆棠舟正将药膏往她膝盖上抹。
营生使然,市面上叫得出名的叫不出名的金创药商珞几乎都用了个遍,却没有一种如陆棠舟手里的这般药性猛烈,药膏与肌肤相触之处仿佛被火烧一般,热辣暴烈的灼痛感席卷四肢百骸,饶是耐痛如商珞,也绷不住面色龇牙咧嘴。
这哪里是上药,分明就是上刑。
见商珞双膝因疼痛难忍不住动弹,陆棠舟只得暂且停手:“此药药性虽猛,起效却较寻常金创药快上许多,于你恢复大有裨益。”
“小人知道了……”商珞垂下眼,“小人定好生忍着,绝不给郎君再添麻烦。”
“霜叶你不要误会,”陆棠舟近乎无奈,”我只是想说良药苦口,并无责怪之意。”
“还有,”陆棠舟顿了顿,“易髓换血之事,日后休要再提,也休要再去给钟离雁下跪。”
商珞身形一僵,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四目相对,少年一双桃瓣似的眼冷澈如冰,不见半分杂质。
商珞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确错得离谱。
陆棠舟不在她跟前提易髓换血之事,并不是为了稳住她,而是他当真不在乎。
那日她在卧房窃听到的,只是初三单方面的说辞。
商珞竭力按捺住心中的失措,追问,“……为何?”
陆棠舟探进膏药盒的指尖略一停顿。
幼时他的确不止一次地期盼,有一个人能够从天而降救他于水火;如今这个人如愿以偿地出现,他却已经在年复一年没有期待的磋磨中丧失对人世的留恋。
可她,曾经是那样不遗余力,想要活下去。
“霜叶,”陆棠舟难得语重心长,“你听好了,这世上除了你自己,没有人值得你豁出性命。”
商珞一颗心却彻底被陆棠舟毫无波动的神情打入谷底,陆棠舟说了些什么,她已经没心思再听。
她的“一番衷肠”,皆围绕易髓换血而展开,到头来陆棠舟却毫不在意。
她耗尽心血的谋划又算什么呢?彻彻底底的笑话。
冰凉的药膏猝不及防与肌肤相触,火辣的刺痛感侵袭,商珞疼得溢出两行泪。
出师未捷,商珞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可开弓哪有回头箭,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演,否则当真前功尽弃。
商珞顺势面露悲怆之色,不住摇头,“没有郎君,小人生而何欢……”
陆棠舟面色倏地沉下来:“怎么,连我的话也不肯听了?”
商珞呆愣片刻,盈满水光的眼波蕴出幽怨之色,低声啜泣起来。
陆棠舟只觉头皮发麻,一时半会却也束手无策。
初三见陆棠舟已将纱布缠好,忙打圆场:“霜叶姑娘,你现下可能起身走动?”
商珞见好就收,点了点头。
不幸中的万幸,她尚未在陆棠舟跟前露馅。不过再演下去可就不好说了,有道是过犹不及。
攀着陆棠舟的手臂,商珞艰难站起身,可一双手甫一脱离陆棠舟,身体便失去平衡,一个趔趄险些再次栽倒在地。
腰间忽然一紧,商珞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已被陆棠舟一把抱起。
“好端端逞什么强。”
陆棠舟言语仍是责备,可前车之鉴却令他语气变得软和,听来更似嗔怪。
若单只听这一句,不知情的人非得误会,这是一对小夫妻在打情骂俏。
下山的路很是崎岖,商珞在陆棠舟怀中却十分稳当,几乎感觉不到摇晃。
商珞知道,要做到这种程度,需要额外消耗不少力气,但她做不到对陆棠舟心生感激,她有今日,本来也是拜他所赐。
视线频频碰撞,商珞只得假作困倦地阖上眼。此情此景,四目相对,徒增尴尬。
馥郁清甜的少女体香顺着空气的涌动侵袭鼻尖,仿佛一只巨大的抓手,将陆棠舟的视线不住向下牵引。
起先只是点到即止,眼见少女陷入沉睡,陆棠舟总算生出几分抛却礼教的胆量,光明正大地打量起来。说来他已许久不曾仔细瞧过她。
好一番将养下来,她已从初见时的瘦骨嶙峋变得纤秾合度,眉眼亦褪去青涩稚嫩,愈加深邃立体,残留泪痕的白净面颊隐隐透着亮,因羞涩泛着浅淡的绯红,莹润饱满的唇瓣如盛极的蔷薇,明晃晃地诱人采摘。
震耳欲聋的心跳近在咫尺,商珞既感意外,又嗅出些许苗头。
她怎么忘了,陆棠舟从小到大没碰过女人,在男女之事上可谓白纸一张。
心中生出几分计较,商珞头一歪,面颊极自然而然贴上陆棠舟的胸膛。
陆棠舟身形一僵。
分明只是巴掌大小的温热,却烙铁一般,叫他浑身说不出的难熬,躯体内仿佛也跟着燃起了一团无名的火。
猜想初步印证,商珞却仍有些拿捏不准,想要通过更为深入的试探加以坐实。
这闪念甫一冲进脑海,商珞却又犹疑起来。可身为间客,她更清楚时机稍纵即逝的道理。
“嘶……”
少女一咬牙,清浅娥眉蹙成两弯优美流畅的曲线,唇齿微张溢出轻吟,似是不耐疼痛。
覆在少女身上的外套因着这番动作向下滑落,一片晃眼的莹白暴露出来。
陆棠舟瞳孔骤扩,近乎仓皇地将头抬起。
直至入眼皆是山色,陆棠舟窒住的呼吸才得以喘息些许。
拥着少女身躯的双臂颤了颤,陆棠舟试图令外套回归原位,可当他视线再次下移,闯入眼帘的,却是更为血脉喷张的画面。
纤薄精致的锁骨如玉雕的帆,泛着珍珠般莹润的光泽,再往下是藕色抹胸,叫两片圆润撑得饱满,隐约可见的一角折枝海棠,既清且妖,如蛊似惑,随着少女清浅的呼吸微微起伏。
陆棠舟羽睫颤动,喉结上下滚动一道。
形状优美的桃花眼眸色渐暗,蓄满欲来山雨。
感受到上方乱了节奏的呼吸,商珞忽觉讽刺。
她处心积虑编织那样一段情深意切的谎言,陆棠舟无动于衷;她以自己最为不齿的方式小试牛刀,陆棠舟却乱了阵脚。
说到底,剥掉这层皮,陆棠舟与双飞楼那些眠花宿柳的男人,又有什么分别。
冷风席卷着丝丝缕缕的凉意渗入失去遮蔽的肌肤,商珞却觉面颊一阵滚烫。
她以为为了活下去,她可以做到毫无底线;她也以为她的廉耻之心,早就被自幼耳濡目染的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磨得比纸还薄。
可此刻她才发现,随着胸前的冰凉一起袭来的,还有卷土重来的羞耻感。
后背上的倚靠蓦地松动,商珞呼吸一凝。
所有的声音仿佛被一瞬隔绝,商珞耳边只听得衣料摩挲肌肤的沙沙声响,在细小的颤栗中一寸一寸,将她与冰凉的空气重新阻隔开来。
陆棠舟的动作很利落,商珞却觉得,光阴在这摩擦中被拉得分外漫长难熬。
见少女的身躯重新被包裹严实,陆棠舟将头扬起,直到少女的身躯在视线中消失不见。
冷白如玉的耳垂,却早已红得烂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