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宽阔的露台,碧蓝泳池清澈见底,沿着旋梯自上而下,闵桥印象最深刻的是收藏室,五花八门的奇珍异宝陈列整齐,像一个稀有的博物馆,里面的东西每一样都闻所未闻。
其次是书阁。
斛崖一中只有一间很小的图书室,进去逛一圈都不用两分钟,书籍大多旧了,纸页泛黄,散发着潮湿的霉味。
如今这个家里被称作书阁的地方,比他学校附近的书店还要宽敞,书籍类型也比那里丰富,各个领域的精装藏书还仔细划分了区域。
“你爸喜欢看书,这里一大半的书都是他搜罗来的。”老爷子敲了敲手杖,“晚上让他给你录个指纹,你以后看书就来这儿挑,没有的再让他去找。”
闵桥说好。
再就是相片室。由几个房间组合而成,一排排的实木博古架摆满了照片,每一面墙上也全是照片,有静物照、风光照,但绝大部分是人像,记录了这个家庭有多么完整和幸福。
从踏入这个房间开始,三个人就在默默探查闵桥的情绪,都不怎么开口介绍。
但闵桥很平静,平静到那些洋溢着幸福的画面对他来说仿佛只是虚无,不曾入他的眼,又如何影响他的心绪。
夏宛澄倒是希望他能流露出些许情绪来,艳羡也好,憎恨也好,不甘也好,总比现在一潭死水的样子鲜活,让她有思路去应对。
可闵桥一点反应都没有,明明过去十六年来他的生活那么不尽人意。
最后一处是后院那片一望无垠的绿茵。黑白花色的边牧原本在上面自己玩得开心,见到有人就叼着球飞奔过来,围着他们热情打转。
闵桥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夏宛澄立即下指令让边牧坐着别动,关切道:“小桥怕狗吗?”
这只边牧品种纯正,长得很漂亮,毛发光滑,眼睛明亮有神,显露着聪慧。
闵桥摇了摇头,问:“它叫什么名字?”
“叫赵麒风。”夏宛澄说起这件事似乎有些无奈,“赵麒泽小时候闹着要弟弟妹妹,他爸就买了只边牧给他。”
赵麒麟亲自起的名字,同他自己一个字辈,说是弟弟也没错。
“它今年九岁了,身体很健康。”
闵桥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是些许浅淡的温和,“我小时候也养过一只狗,纯黑色的,身上没有一根杂色毛,我叫他小黑。”
难得他主动说起自己的事,三人顿时打起精神接话。
温瑾说:“那时候小桥几岁啊?”
“六岁……吧。”
夏宛澄:”小黑呢,到家里的时候多大?”
“可能刚出生不久,从路边捡来的,很小一只,眼睛都没睁开。但他长得很快,九个月就比我还高了。”
四条腿细长,特别能跑,每天送他上学,接他放学,周末陪他上山下地,晚上就趴在他床边,起夜也要跟着。
奶奶说小黑是他的保镖。
夏宛澄问:“有它的照片吗?”
“没有。”闵桥摇头。
夏宛澄去闵桥家里没看到有狗,而且十年之久,有可能已经去世了。她轻声问:“小黑陪了你多久呢?”
闵桥垂眼看着赵麒风,“一年三个月零五天。”
夏宛澄喉头微紧,“生病了吗?”
“被爸爸卖掉了。”
那天爸爸去接他放学,破天荒给他买了支冰棍,晚饭桌上添了一道青椒炒肉,等他洗完碗筷准备写作业,爸爸又拿出一套崭新的文具送给他,说是期中考试第一名的奖励。
还有一沓五颜六色的饭票,爸爸让他以后在学校吃午饭,节省时间用来学习。
闵桥欢欣鼓舞,抱着新文具去和奶奶分享喜悦。奶奶笑着夸奖他,抬手摸一摸他的头发,似有若无的一声叹息消散在风里。
小黑三天不见踪影,闵桥忧心忡忡地跟爸爸提起这件事。
闵□□轻描淡写:“可能去咬哪家的鸡,被人家打死了。”
最近村里好几户人家的鸡都被不明生物咬死,有人说是野猫,有人说是狗。
闵桥挨家挨户地去问,没听说谁家打死了一条黑色的狗,倒是听说前几天闵□□把狗卖给了镇上的狗肉馆——以两百块的高价。
两百块钱,闵桥彻底失去了小黑。他想起吃进肚子里的冰棍和猪肉,想起那些崭新的漂亮文具和五颜六色的饭票。
全是小黑血淋淋的碎块。
闵桥鼓起勇气问爸爸为什么要卖掉小黑,却得到令他更痛苦的答案。
“因为你。”
这无疑是一件伤心事,空气霎时安静下来。夏宛澄鼻子发酸,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宽慰他。
温瑾抓住他的手腕,闵桥侧过脸,看到她清润的眼睛里满是疼惜。
赵定北说:“你想养的话,改天可以去挑一只。”
闵桥笑了笑:“不用。”
闵桥在他们的鼓励下和赵麒风握手。平时有点人来疯的赵麒风安静地注视着他,在他收回手的时候,往前一步用鼻子拱他的掌心。
闵桥微愣,轻声道:“好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