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我刚才……”
正在岑琛想着怎么和她解释两个人共处一榻时,慕之忽然开口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徐轸的女儿?”
岑琛一怔。
随即她气呼呼的蒙上被子:“你是不是在朔北就知道了我的身份,存了心想要骗我?然后把我扣下,用我威胁我爹,我告诉你,我爹才不会在乎我的死活,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岑琛彻底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搞迷糊了,但见她生气也顾不上许多,忙上前解释道:“你想哪去了,我知道你的身份是我母亲告诉我的。”
静了片刻后,慕之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从被子里钻了出去,怔怔地看着他一会儿,脸上神情从茫然再次转为愤怒。
“你又骗我,你母亲是公主,她怎么会认识我。”
她说着扯过被子又罩在自己头发上。
岑琛实在是又好气又好笑:“你呀,连自己救命恩人都不认识了?”
慕之裹着被子露出两只眼睛看他,理直气壮道:“什么救命恩人?明明是我救过你!要不是我你救了饥寒交迫的你,你早就死朔北了。”
“我……”
岑琛有万千的股气全都堵在了胸口,他一把扯下慕之头顶的被子,念道:“你这没良心的,你小时候落水,是谁把你捞上来的,那可是冬天,我差点被冻死!”
慕之一怔,自己好像小时候确实掉水里过,后来也好想确实被人救了……
只是她那时太小,记忆也一直不是很真切,她歪着脑袋想了好久,目光也由一开始的疑惑转而震惊:“你,你就是……”
岑琛抱胸坐在榻上,得意的扬起了嘴角:“想起来了吧!”
她忽然指着他兴奋道:“那个,那个头上长桃子的哥哥。”
岑琛眼角一抽,差点没从榻上滚下去。
他几乎是满脸错愕加震惊,再混合着那么一丝不可置信:“你,你说什么?”
“头上长桃子的哥哥啊!”慕之疑惑的看向他。
岑琛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自己年少时体弱多病,大长公主遍请名医,却总是时好时坏,后来为求平安,便给他剃了个寿桃头,四面没头发,就头顶一撮。
年纪小时还好,身边总角之童嘛,由着父母打扮,可是随着年岁的增长,周围玩伴都渐渐蓄起了发髻,就自己还顶着那一撮毛,实在太丑了。就在救了慕之的第二年,也就是岑琛十一岁那年,在他百般抗议下父母终于同意他蓄发。
但那个头型岑琛可是深以为耻,现在在街上见到有小孩留这个头都会莫名生气,谁知她别得不记,倒把自己头发记了个清楚,着实可气。
偏偏慕之却由此想了起来,她扬起脸,似乎陷入某种回忆:“我记得我小时候掉水里,是一个头发长桃子的哥哥把我救了,只是我回去后发了好几日的烧,当天的事都忘得差不多了,就记得我病好后我阿娘带着我去一家人府上道谢,所以当时你是不是头上……”
“行了,别说了。”
岑琛立刻捂上了她的嘴。
入手的口唇温热,他怔了一下立刻松开了手,那种似被火烧灼的感觉又浮了上来,他慌忙站起身再次捡起那块毛巾擦汗。
可是汗似乎怎么也擦不尽,他走到桌边倒了杯凉茶喝下才将那股热气压下。
慕之奇怪道:“你怎么了?”
岑琛轻咳了一声:“口渴了”
此刻生怕慕之再追问,或再提起桃子的事,连忙岔开了话题:“说说吧,这几天到底怎么回事?”
慕之心道反正他什么都知道了,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便简单说了这几天遇到的事。
“她说我阿姐也死了。”
“谁?”
“白蕊,那个吟月阁唱曲的,她会唱我母亲做的词。”
岑琛没再细究,沉默片刻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后日我便要北上了,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慕之沉默了好久:“我也不知道……”
原本以为可以去明州打探一下阿姐的下落,但现在……
“我不知道我该去哪里……”许久之后慕之怅然的轻叹一声。
岑琛试探道:“要不,回朔北,去找……”
“不不不,”
慕之连忙摇头:“我可不敢回去找他,那个地刮皮会打死我的。”
“啊?”
岑琛轻轻念道:“地刮皮?”
见岑琛一脸疑惑,慕之忙解释道:“就是我爹,他走到哪里抢到哪里,所以我私下就叫他地刮皮。”
岑琛闻言不禁皱了皱眉。
慕之有些羞愧的低下头,咕哝道:“他,他对我很不好。”
“没事”
岑琛听她不想回去倒也松了口气:“不回去就不回去,也没什么,但你在世上也并不是无处可去,你还有我,而且……”
岑琛看向她认真道:“而且这世上还有许多好玩的有意思的事情,若是你还有什么想做的,尽管告诉我,我都会竭尽全力帮你去做。”
想做的事?
她自觉想做得事不多,无非是寻亲,但她们都已死了……
她低头半晌只得低落道:“我想找到母亲和阿姐的遗骸,收殓了。”
岑琛想了一下,当即道:“我可以帮你,但毕竟过去这么多年恐怕不是件容易事,恐怕要等一段时间才能有消息。”
慕之绽出一个笑,笑容如孩子般纯真:“子顾,谢谢你。”
岑琛也笑了,但他此时还不敢到慕之身边去,只坐在凳子上问她:“还有吗?还有别的心愿吗?”
慕之顿了顿,她竟不自觉又想起了朔北,虽然压抑,但总有纵马奔腾的日子,每到休沐,地刮皮又不拘着她的时候,她就纵马跑在朔北的草野上,那里天穹辽远,地野苍凉,马跑上也高兴,不用怎么用鞭子就能跑出好远。
她还尝试过在黄昏时一直追着太阳,直到跑到与大梁交界的乾山余脉才停止。她就站在那里看着夕阳西下,似乎烦恼都可以抛下。
还有那高大绵延百里的鸣风山,那里是朔北,大梁还有北戎的交界地,站在山顶的望楼可以将四面一览无余,风景绝佳。山脚下便是鸣落河,它作为北戎和大梁的界河一直是自东向西流,只有遇到鸣风山,才急转直下,转而向南奔腾。
刚从地平线上初升的太阳带着朦胧的光晕,掀开了黑夜的一角,将值守了一夜昏昏欲睡的慕之叫醒。因为升起的第一光线总是那么恰如其分的照在山顶的望楼之上。
初升的太阳总是格外的温柔,带着不刺眼的金光,升起在曲折宽阔的鸣落河上,给河水镀上了一层金,四面宽阔的大地也因此亮堂起来,从东边吹过来的暖风混合着晨雾一齐吹来,温暖了冻了一夜的她。
她追逐过落日却还没追逐过朝阳。
慕之忽然鬼使神差道:“我想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