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瞳。
白狐困惑地歪了歪头,小池才猛地回过神,他呆愣愣地盯着白狐,竟觉得好似听见了白狐说话。那声音雌雄莫辨,却如孩童般稚嫩,向他道:“你叫……小池?”
小池骤然醒来,却已身处一片漆黑的洞穴中,他躺在冰榻上——正是师潮鸣以往带他“锻炼”的地方。身体透支的力气不知何时竟已回笼,他如久旱逢甘霖般喘着气,正欲离开,肩上蓦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按住。
洞穴中这才闪起幽暗的微光,照亮了身旁师潮鸣的脸。师潮鸣平素挂在嘴角的笑意荡然无存,他神色竟显疯狂,双手扣住小池的两肩,晃着他追问:“你见到了?!你见到了是不是?!”
“什……”小池浑身发颤,他叫道,“我娘呢?你看见我娘了吗?!”
师潮鸣扣着他肩的手愈发收紧,这才缓了力气,他安慰道:“她没事,但你还不能去看她。听着,小池,你先把刚刚梦见了什么告诉我。”
小池心中犹疑未定,自是不愿再如实相告,他想见花娘心切,只想随意敷衍一下师潮鸣:“山……好多好多山,还有一座白头山,和碎裂的冰面。”
“然后呢?”
“……冰面上有只小狐狸。”
“它同你说话了吗?”
“……没、没有。”
师潮鸣点了点头,松开了手。小池以为终于结束了,正欲跑出去,这才发觉手腕脚腕上都扣着冰凉的环索,令他动弹不得。
男人只是漠然道:“在它醒来之前,你还是不要离开了。”
“轰隆——”
环锁骤然收紧,勒得他疼得龇牙咧嘴。
被他刻意忽视的、自初见起便从师潮鸣身上察觉的那份诡异终于在此刻再度漫上心头,地上不知何时由鲜血书写的巨大阵法铺开,惊雷平地炸响,灵火与之相交相缠,直向他扑来。
这一招便叫做十杀雷火阵。
十杀雷火阵由血符撰写,引灵雷地火交之,步步杀招,但落在小池身上,却成了另一番景象——锻体。虽是杀招,却不足以要他的性命,金雾在雷光烈火间护住心脉,又在躯壳有所伤残时如织缝般将之填补完整,初生的血肉长在残躯之上,倒是如世外高人那般显得不痛不痒。
可唯有这份令他几度陷入昏厥、落入麻木的疼痛不作假。
小池和小狐狸站在一大块浮冰上,浪潮卷动金雾,推着浮冰向山崖拍去。
他犹在惊魂未定之中,后知后觉才意识到此间天地似乎并非“真实”,更似“虚幻”。毕竟他满身血肉模糊,此刻却嗅不到一丝腥气,只着单衣一件,却不知冷。
他什么也不说,白狐便静静地坐在他身侧,良久后才听见他问:“我在做梦吗?”
白狐动了动耳朵:“这里不是梦,这里是……”它顿了顿,似乎是意识到一个未入道的小孩谈何理解“识海”,转而道,“北冥。”
“北冥……?”小池便顺势坐在了它的身旁,“我听过这个地方……但是不记得从哪儿听来的了。北冥的狐狸原来都会说话吗?”
白狐啼笑皆非:“我不是北冥的狐狸。”
“那你为什么呆在北冥?”
“因为我想回家。”
“那你的家在哪?”
“……你的问题好多。”
小池见自己被狐狸嫌弃了,嘟囔着嘴,闷闷不乐道:“我也想回家,可是我娘不见了,我找不到她了。”
白狐一双金瞳之下似乎隐有哀恸:“我也回不去自己的家了。”
“为什么?”
“除非沧海倒流,高山逆长,白鹤地上飞,群鱼空中游,天地重归混沌初蒙。”
小池愣了愣,不解道:“这……”这怎么可能?
白狐似是看穿他内心所想,继而道:“所以我才说,回不去了。”
不知是否是小池的幻觉,竟从那雌雄莫辨又蛊惑人心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伤感,他不由得也感伤起来,向小狐狸倾诉着:“我不想醒过来,可是不醒来就找不到我娘了。”
白狐跳到临近的另一块浮冰上,转过身,抬起那双金瞳望向小池:“可一直呆在这里,是找不到你娘的,小池。”
一缕金雾自白狐爪间飞出,飘向小池,竟似飘带般缠绕着他飞起。小池的意识再度陷入模糊之际,他向小狐狸喊到:“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恍惚间,双眸已深陷黑暗,脑海中竟自动浮起白狐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像羽毛般落下:“……叫我裴裴吧。”
小池再睁眼时,才发觉只有自己躺在暗室的冰榻上,暗室屋门紧闭,师潮鸣已不见了踪迹。四周昏暗,唯有一小簇壁光借他一看。他抬起手臂,才发觉先前裂开的伤口不知何时已完好如初,连疤都不曾留下。
“小池,”无须沉入识海,脑中竟响起了小狐狸的声音,“你想学术法吗?”
小池看着紧闭的屋门,喃喃问道:“学了就能……逃出去找我娘了吗?”
“或许可以,或许不行。”小狐狸说,“你想试试吗?”
小池应了,他太想找到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