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令徽就那么站在那里,看他反复地去抓那纸和离书。
像要抓住他们破碎的婚姻般。
有那么一瞬间,赵令徽觉得自己很残忍。
也仅仅是一瞬间的动容,很快就消失殆尽。
他们原本就不该是夫妻,是汉王乱点鸳鸯谱,是她为了让他听命吕雉才促成了这段荒唐姻缘。
如今是让一切回归正轨的时候了。
终于,他抓住了那纸和离书。
薄薄一张帛书,握在手里,好似千斤重。
韩信将帛书紧紧攥在手里,抬头,仰望着赵令徽,声音止不住地发颤,又极力地平静,不让她看出自己的破碎:“令徽,我们,还能有未来么?”
他知道答案,他还是想亲耳从她嘴里听到。
好断了自己荒唐的念想。
他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明明昨晚还交颈而卧的恩爱夫妻,昨日还画眉深浅的鸳鸯眷侣,为何今日就要一拍两散。
究竟是为什么?他不明白。
韩信看到她嘴唇微翕,如同神明般,对她下了宣判:“没有。”
很轻的一句话,在他耳中,像雷声一样炸开。
拼尽全力,他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一步,又怕吓到赵令徽似的,顿时停住了:“令徽,我们坐下谈一谈好吗?”
赵令徽本想脱口而出我们有什么好谈的,不知怎的,没说出来。
赵令徽扫了一眼案几,这里的一切,她都很熟悉。
楚王府的一切,都是她和韩信亲手置办的。
没有多么奢华,但是每一处都用了心。
至少,韩信是用了心的。
这里有他们一年的回忆。
赵令徽跪坐下来,想看他要做什么。
吸了口气,韩信的手抖地没那么厉害了,便强行冷静,去给赵令徽倒茶。
赵令徽冷着脸就要拒绝。
韩信早知道她要说什么,抢先一步:“虽然我们和离了,不做夫妻。但也算做朋友不是么?毕竟我们曾经青梅竹马,也一起共患难过。朋友的一杯茶,你难道也不吃吗?”
拒绝的话被他堵住,赵令徽终究是接过茶。
一杯茶么,也没什么的。
“令徽要回长安去了么?”话一出口,韩信赶紧补充,“我不是窥探你的未来,我只是……”
赵令徽轻轻点点头:“嗯。”
“你怨恨我么?”韩信小心翼翼地问。
赵令徽迟疑了下,摇摇头:“你待我很好,我没什么怨恨你的,只是不喜欢你了,我们没必要在一起。”
前半句话说的是实话,半点不假。
韩信待她的确很好,虽然她是以奸细的身份在他身边,但没有半点委曲求全,也没费多少曲意逢迎的功夫。
他是个很好的人,很好说话,待她自然也很好。
她不是傻子,她看的出来,他是真的爱她。
她也非草木,她是人,她有感情,感受地到他的用心,但是她不能再在他身边待下去。
看起来,他是铁了心站在陛下一边,如何也不会顺从皇后。
既然如此,她再待在他身边,就没什么意义了。
后半句却掺了假,她当真不喜欢么?
恐怕是喜欢的。
年少相识,他生的一张好面容,待她向来温柔小意,日日夜夜相伴,她这么能不喜欢呢?
只是与权力荣耀比起来,这份喜欢,她宁愿抛弃掉。
即使是她现在对他有了感情,她不能再让这感情蔓延下去,以免到时候坏了他们的大计。
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令徽会怨我,不肯为皇后所用吗?”咬着牙,他终究逼自己问出了这句。
他知道,令徽为什么待在他身边。
也知道,令徽的目的是什么。
是他愚钝,一直麻痹自己,一直告诉自己眼前的幸福是真的。
他该谢谢令徽,叫他从这场梦里出来才是。
赵令徽没料到她会问这个,怔了下,笑了:“我怨你,你就会顺从皇后吗?”
韩信摇摇头。
“那便是了。怨你恨你没用的,改变不了你的想法,又何苦怨你恨你呢?只是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谈不上什么怨啊恨啊的。”赵令徽巧笑嫣然,仿佛在谈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韩信忽然有了种荒唐的想法,他宁愿时间就停在这一刻。
就这样好了,至少令徽还在他身边。
一股难于言说的味道从他心中滋生,他生平第一次,有了对这个世界的怨恨。
怨恨陛下为何要对皇后心狠,怨恨皇后为何要跟陛下斗,怨恨为何他们不能在一起,怨恨陈平张望卿为什么能鸳鸯成双。
怨恨来怨恨去,怨恨到自己身上来,为何偏要守着忠义。
他不能,他不能叛陛下,陛下待他恩重如山,如同再造,他绝对不能背叛陛下。
心底有这么个声音响起。
“那我们,还能再见面吗?以朋友的身份。”韩信小心地观察赵令徽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