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毛毯盖在裴砚身上,转身接热水时,瞥见对方校服口袋露出的信封一角——上面是他熟悉的字迹,收件人栏写着“季寒亲启”。
“这是什么?”季寒伸手去抽,裴砚却一把按住信封:“别碰!”他的反应太过激烈,牵动肺部引发剧烈咳嗽。
季寒看着他蜷缩的身影,突然想起裴父办公室里那张偷拍的照片——裴砚在便利店打工,深夜骑着电动车送外卖。
“给我。”季寒的声音放软,“我帮你保管。”
裴砚盯着他许久,终于松开手。信封里装着二十几封未寄的信,信纸边缘被反复摩挲得毛糙,第一页写着:“小星云,今天食堂的糖醋排骨很难吃,要是你在......”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变成了雪,季寒逐字读着信件,眼眶渐渐湿润。
最后一封信的日期是昨夜,字迹凌乱得几乎难以辨认:“他们说我疯了,为了个穷学生和家里决裂。可你知道吗?当你在暴雨里护着望远镜零件的时候,我就决定,要做你永远的支架。”
“为什么不寄?”季寒的声音沙哑。
裴砚蜷缩在毛毯里,睫毛上凝着细碎的水珠:“你说过,有些话说出来就收不回去了。”
他咳嗽着撑起身子,“而且这些信......”
他突然剧烈喘息,“本来打算等你毕业那天,埋在天文社的紫藤花下。”
季寒握着信纸的手颤抖得厉害。他想起天台的守望,想起仓库里的零件,想起那些被自己误读的温柔。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将整个世界染成纯净的白。
他轻轻将信件放回信封,塞进裴砚怀里:“好好养病,等你好了......”他顿了顿,“我们一起去漠河。”
裴砚猛地抬头,眼中亮起璀璨的光。
季寒别开脸,耳尖通红:“只是为了校准望远镜数据,别多想。”
他转身去倒热水,却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的响动。
回头时,裴砚已经站在他身后,毛毯滑落肩头,露出里面穿旧的天文社社服——胸口印着的图案,是他画的那只蝴蝶标本。
“小星云。”裴砚的声音带着笑意,“其实你画的猎户座没有错。”
他伸手在空气中比划,“那两个腰带星,一个是真实的星辰,另一个......”
他的手指轻轻点在季寒心口,“是我眼中的你。”
季寒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要后退,却被裴砚握住弯曲的小指。
实验室的老式座钟突然敲响十二下,惊飞了窗外觅食的麻雀。
裴砚的脸越靠越近,季寒能清晰看见他睫毛上的雪水,听见他紊乱的呼吸:“可以吗?”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重重推开。
季寒的舅舅举着酒瓶闯进来,满身酒气:“好啊你!不好好打工,在这儿和男人......”
他的目光扫过裴砚昂贵的腕表,突然冲过去揪住季寒的衣领,“说!是不是傍上有钱人了?”
裴砚猛地挡在季寒身前,却被舅舅一把推开。
季寒看着裴砚撞到实验台,药瓶哗啦啦散落一地,终于爆发:“够了!”
他挣脱舅舅的手,护在裴砚身前,“他是我朋友,唯一的朋友!”
舅舅愣住了。季寒的声音带着哭腔:“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嫌我丑,嫌我穷,只有他......”
他回头看向裴砚,对方正艰难地爬起身,嘴角挂着血痕,却还在对他笑。
季寒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只有他把我当星星。”
雪依然在下,将实验室的窗户染成朦胧的白色。
裴砚捡起地上的信件,小心翼翼地放进季寒口袋:“等雪停了,我们去修天台的望远镜。”他擦去嘴角的血迹,“这次换我当支架,你负责发光。”
季寒别过脸,悄悄攥紧口袋里的信封。
窗外的紫藤花在风雪中摇曳,像极了他标本册里那些永远不会凋零的蝴蝶。
而他和裴砚之间,那些未说出口的情愫,那些被锈蚀的齿轮,正在这场初雪中,重新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