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中学的深秋裹着潮湿的寒意,仓库屋顶的铁皮被风掀起细小的呜咽。
季寒握着扳手的手指冻得发僵,望远镜的主镜筒终于在反复调试后卡入卡槽,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裴砚递来的润滑油在金属表面凝成薄薄的油膜,折射着月光,像极了他总藏在眼底的温柔。
“目镜支架的螺丝……”季寒话音未落,裴砚已经将螺丝刀递到他手边。
两人指尖相触的瞬间,季寒猛地缩回手,螺丝刀“当啷”掉在铁皮箱上。
寂静中,裴砚弯腰去捡,后颈的碎发扫过季寒手背,带着雪松香水与实验室消毒水混合的气息。
“下周天文社有观星活动。”裴砚起身时,银色耳钉在月光下划出冷光,“新望远镜调试需要人手。”
他盯着季寒口罩边缘露出的疤痕,喉结动了动,“你要不要……”
“我不去。”季寒打断他,将最后一块镜片塞进镜筒,“组装完这台望远镜,我们就两清了。”
他转身时,袖口勾住桌角的零件盒,金属零件哗啦啦散落一地。
裴砚蹲下身帮忙捡拾,季寒瞥见他无名指上贴着的创可贴——正是自己递出的那一款,边缘已经卷边。
当晚季寒回到宿舍,在台灯下仔细擦拭裴砚送的袖扣。
金属表面倒映出他泛红的眼眶,窗台上的猎户座书签被风吹得轻轻摇晃。
楼下突然传来汽车鸣笛声,他掀开窗帘,看见裴砚的父亲站在黑色轿车旁,西装革履的身影与破旧的宿舍楼格格不入。
“裴砚!”男人的声音穿透夜色,“立刻回家!”
二楼的窗户应声推开,裴砚探出头,银色耳钉在路灯下闪了闪:“我在准备竞赛!”
话音未落,男人已经大步跨进楼道。季寒攥紧袖扣,听见楼梯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压抑的争执。
“跟我去国际部!”裴父的怒吼震得楼道灯微微摇晃,“那个穷小子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季寒屏住呼吸,透过门缝看见裴砚被拽着胳膊,白衬衫领口歪斜,露出锁骨处一道新鲜的红痕——像是被父亲的袖扣划伤的。
“放开我!”裴砚突然挣脱,撞翻墙角的清洁桶。
污水漫过季寒的拖鞋,他下意识后退,却听见裴砚带着哭腔的嘶吼:“从小到大,你连我的志愿表都要改成金融系!现在连交朋友的权利都要剥夺吗?”
争吵声戛然而止。季寒透过门缝,看见裴父扬起的手最终重重砸在墙上,石灰簌簌掉落:“好,你有种!从今天起,别想再拿到一分钱!”
车门重重甩上的声响刺破夜空,裴砚跌坐在楼梯上,额头抵着膝盖,银色耳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季寒攥着门把手的手微微发抖,最终还是轻轻推开房门。
裴砚抬起头,月光照亮他通红的眼眶,嘴角却扯出一抹笑:“被你看笑话了。”
他伸手去够滚落的耳钉,季寒鬼使神差地蹲下,先一步捡起耳钉。
金属还带着体温,边缘刻着的望远镜图案硌着掌心。
“疼吗?”季寒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裴砚锁骨处的伤口还渗着血珠,在白衬衫上晕开深色痕迹。
他从口袋掏出随身携带的碘伏棉签——那是为整理标本划伤准备的,此刻却颤抖着伸向裴砚的脖颈。
裴砚的呼吸骤然急促,温热的气息扑在季寒口罩上。
棉签擦过伤口时,他猛地抓住季寒的手腕:“小星云……”
这个只有在季寒熟睡时,才会从裴砚呓语中飘出的称呼,此刻却像滚烫的烙铁,烫得季寒眼眶发酸。
“别这么叫我。”季寒抽回手,碘伏棉签掉在地上,“你该回去处理伤口。”
他转身要走,裴砚突然抓住他的小指——那根弯曲的手指,被裴砚用掌心轻轻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