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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胡照庭驱车抵达西市当下名号最响的“六合酒肆”。
仲春将至,她想着父亲母亲近日因家中之事忧心,便想着来这酒肆买些新鲜吃食,好让他们换换心情。
刚踏进酒肆,她便见楼内雕梁画栋,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身着华锦的顾客,一时间人声鼎沸。不光是城中汉人,连胡人宴请都齐聚一堂,看着好不热闹。
“客官,现下楼内并无空席,您看是稍等片刻还是……”门口接待小二挡在她身前,躬身等着她回应。
“无妨,我在这等候片刻便是。”照庭朝他一笑,并未多言。
小二却面露困难之色:“这……怕是一时半刻难有空席,客官明日再来也是极好。”
胡照庭听着这话好似是不愿接待她,心中觉得疑惑,又转头去问他:“怎的有酒楼开门不迎客?这是不愿接待孤身女子了?”
小二汗颜:“客官说笑了,实在不是小人不愿接待贵客,而是今日酒楼都被那徐府二姑娘包去了。您所见在席的客官都是徐二娘子的客人。”
又是徐府,照庭觉得巧合,便问小二:“徐府?可是那卖粮的巨贾徐家?”
“正是。”小二点头道。
“那店家可否为妾身向那徐二娘子通传一声?就说与徐伯有缘的胡娘子求见。”照庭朝他施礼,语气恳切。
小二再次颔首,转身朝里屋走去。
等他再次出来回信时,堪堪过了半盏茶的时间。
“请胡娘子随我来。”小二在前面引路。
穿过精雕细刻的花鸟折枝纹长阶,而后映入眼帘的正是一间垂着东珠幕帘的厢房,小二在厢房门口停下,抬手为照庭拂开幕帘,示意她进入。
一女子坐立在上首,头挽高髻,面色丰腴,白净的额上贴着菱形金箔花钿;身穿金线绣织而成的四合花翻领胡服,腕间还戴着一弯绞花镶玉金镯,全然一派华贵,雍容却不俗。
那女子见她进入屋室,立马起身上前握住她的玉指,面上胭脂随着笑容变得更加红润:“姐姐便是胡家大娘子罢。”
胡照庭被她这般自然地握住,倒显得有些拘谨,但还是莞尔一笑:“正是,想必这位便是徐二娘子了。”
徐怡岚朝她点头,又拉她到席间坐下:“早就从阿耶那里听闻,岘川哥哥得了一位聪慧又气质不俗的娘子。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徐娘子同我家郎君也认识?”照庭突然听见他的名字,有些诧异。
徐怡岚替她倒了一杯清酒,说道:“我阿耶与林府向来有旧交,一来二去自然是认识的。只是……岘川哥哥性格孤傲,自然是不与我来往的。”
照庭接过那杯酒,想起大婚那日的酒呛得她欲作呕,但又念在与徐二娘初见,觉着贸然拒绝有些失礼,还是就着酒杯抿了一口。
孤傲?竟有人说林溪山性格孤傲?这形容倒是让胡照庭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但终究没有问下去,反而是换了个话题:“原来如此……方才听小二说,整个酒楼的客官都是妹妹的客人?”
徐怡岚俯身贴着她的耳朵,悄声说:“没错,这些全是阿耶平日生意上有旧交的商人。我为了同大哥抢人,率先宴请了这些宾客,好让他们站到我这队来,日后在铺子里过生意,也能方便不少。”
胡照庭转眼打量面前这位女子,她看着神情爽朗,年纪尚轻却有此等计谋,不由得对她敬佩起来,“徐娘子见地远道,令我佩服非常。”
徐怡岚听了这话,眼里刹时燃起光亮:“姐姐不知,阿耶向来偏心,大哥荒淫无度,整日游手好闲,但只因大哥是长子,便从未想过将生意交与我来接手。我偏不让阿耶与大哥如意!”
胡照庭被她的话触动,想起胡家将税粮一事交与她手的时候,她虽觉得压力山大,但也觉得十分骄傲,这世上原是没有什么是她们这些闺阁女子做不成的。
“徐娘子说的是,纵是别人都不看好,我们也得作出点成绩叫他们去看。”照庭朝她看去,弯唇一笑,语气却很坚定。
“就是就是!”徐怡岚连声附和,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饮完后她将酒杯掷在桌上,终觉畅快,便拉着胡照庭的手,继续道:“今日我同姐姐有缘,难得遇上姐姐这般同我有相同见地的人。日后姐姐便称我岚儿,若是有事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让人来信!”
“好。”胡照庭朝她颔首,在她的目光中将刚才那杯清酒蹙眉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