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假前,老师给全班布置了一份特别的家庭作业:做一张海报,主题是——“你最感兴趣的事”。
优秀的海报将会张贴在学校大厅,所有学生和家长都能看到,学校还会评出“最有创意展示奖”。孩子们立刻议论纷纷,有的决定做宇宙,有的要画恐龙,还有的说要展示自己喜欢的运动队。
金蛋回家后,一反常态,闷闷不乐地吃完饭就把书包甩到沙发角落,抱着枕头钻进沙发一角,一言不发。
“怎么了?”我坐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发。
“我不知道要做什么。”他闷声说,“我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
我知道这不是实话。他喜欢的东西其实很多,火箭、船、机器,还有历史。但在那个瞬间,他的“没有”背后,其实藏着的是“我怕做了没人喜欢”、“我怕不如别人”、“我怕我说错了词”。
是的,他怕输。他怕那个异国他乡里的自卑,再一次在全班同学的海报面前被放大。
“那我们一起想,好不好?”我笑着拍了拍他,“你不是对历史感兴趣吗?我们可以挑一个历史事件,你可以解释一下事件的过程,已经造成的影响,我们还可以找一些图片,打印了贴在上面?”
他喜欢我的提议,“那我们选什么好呢?”
鬼使神差地,我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名字——“泰坦尼克号”。
“可是……很多人都知道这个故事,看过电影了。”他犹豫。
“那你就找一些围绕着泰坦尼克号,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就好了吗?”
金蛋喜欢这个题目,因为“老师说要‘自己感兴趣’,不是‘别人感兴趣’,而我们选的这个题目,所有人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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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决定以“泰坦尼克号”为主题来完成金蛋的春假作业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出发,前往在外州的泰坦尼克号博物馆。
那里有一艘按照原船一半比例建造的“复制船体”,静静停靠在群山之间,如同一段凝固在时间里的巨轮残梦。
一走进展馆,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沉静而庄严的氛围。大厅仿佛还回荡着那艘传奇巨轮起航时的汽笛声。
工作人员给了我们每人一张“登船票”——这是博物馆的一项特别设计:
票面上不是我们自己的名字,而是一位真实乘客的身份。
我抽到的是一个叫 Esther Hart 的英国女人,二等舱乘客。她带着自己年仅七岁的女儿 Eva,登上了泰坦尼克号,准备横渡大西洋,去加拿大与丈夫团聚。
但谁也没想到,这趟旅程,会在冰冷的北大西洋戛然而止。她和我一样,是一个带着孩子的母亲;她也曾在冰冷黑夜中,紧紧护住那个年幼的孩子,穿越生死边缘。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她离我并不遥远。
我低头看着票上的名字,忽然觉得有点发紧。她也是一个带着孩子的母亲;她也曾在黑夜里紧紧护住自己的孩子,穿越死亡的边缘。
她和我,并不遥远。
而金蛋抽到的,是一位叫 Frank Goldsmith 的小男孩,年仅9岁,和我们差不多。他来自英格兰,是移民家庭的一员,和父母一起准备前往美国的底特律定居。那时的他喜欢棒球,喜欢噪音,喜欢冒险——可这趟旅程,却让他失去了父亲。幸运的是,Frank和母亲都活了下来。日后他长大成人,在美国生活到晚年,还写下了回忆录,记录这段黑暗旅途对童年的冲击。
金蛋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张“船票”,嘴角微抿,眼神专注,好像那不仅是纸,而是某种被命运留下来的记号。
“妈妈,我会不会是活下来的那个?”他抬头问我,眼神认真。
我轻轻点头:“我们去最后的纪念墙那边找一找,如果你名字在那上面,就代表你活下来了。”
“那你呢?”他问。
我笑了笑:“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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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前一后走进展馆,空间布置得极其逼真。
头等舱房的铺陈金碧辉煌,水晶吊灯、雕花地毯、红木书桌、法国梳妆镜……每一处细节都像穿越到19世纪末。
我指着一间套房告诉金蛋:“这里曾住着梅西百货的老板——Isidor Straus 和他的妻子 Ida。他们本来可以坐救生艇,但他不肯丢下其他人,太太也拒绝离开他,说‘我们已经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死也要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