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蛋又一次发病,是在一个刚放生回来的傍晚。
那天他玩得特别累。我摸了摸他的额头,天啊,怎么又开始发烧了?我正准备给他擦身体退热,他却忽然在我眼前一头栽倒,四肢抽搐,嘴唇发紫,整个人像一只突然断电的玩偶,僵硬、无助。
我第一反应是恐惧,第二反应是彻底的绝望。
我们不是已经在努力了吗?已经放生,已经虔诚,已经走上了所有我以前根本不相信的路——可他为什么还是这样?
我抱着金蛋冲出门,小罗第一时间把车开到门口。他没说一句多余的话,动作却利落到像是排练过无数次。
这一套疾奔医院的流程,我们已经太熟悉了。熟悉得甚至不需要语言——他知道我要说什么,我也知道他会做什么。
幸好,抢救及时。金蛋醒了过来。医生依旧给不出确切病因,只是淡淡地提醒我一句:“这种病……不是靠信仰能治得了的。”
那一刻,我脑中猛然浮现起一个早被遗忘的画面。
那年我和桑岩新婚旅行,在阳朔的山水间骑行、划筏,在一户农家吃饭时,主人闲聊时提起过他们镇上有位“神医”,专治各种疑难杂症。听说很多大城市的人都专程来看他。
那时我一笑了之,以为只是乡野传说,茶余饭后的趣谈。
可现在,它却像一道光,毫无征兆地刺进我这段黑暗得找不到方向的生活里。
也许是因为联想到那个老中医就住在那棵千年榕树下,我甚至开始有点傻傻地相信——人若困顿至极,“人杰地灵”这四个字,也许真能给我们带来一线生机。
我转头看向小罗,说:“我想去阳朔,拜访一个老中医。”
他看着我,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在短暂的沉默后,点了点头:“我们明天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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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小罗,我和金蛋启程。我们先是飞往桂林,再坐船顺江而下前往阳朔——和当年我和桑岩来时走的路线,一模一样。
熟悉的水路、熟悉的山影,连空气中的湿润气息都让我恍惚间以为自己穿越了时光。但身边牵着手的,不再是当初那个对我承诺一生的人,而是如今这个沉默而坚定陪伴在我身边的男人。
按着记忆,我们找到了当年那家做农家饭的人家。没想到,刘姐竟然还记得我。
“哎呀,这不是几年前来过的那个小姑娘嘛!”她眼睛一亮,看了看我怀里抱着的金蛋,又瞟了小罗一眼,笑着说:“都当妈啦?这是你家老公吧?”
她显然已经忘了桑岩的模样,也没把我当年的丈夫和今天的同伴联系起来。我赶紧解释:“不是的,我们不是一家人,需要两个房间。”
刘姐“哦”了一声,也没多问,便热情地帮我们安排了住宿。她家的农家乐比从前规模大了不少,不仅添了几间客房,院子里也种了很多花草,整洁又温馨。
饭后,我趁着吃茶闲聊的空当,向她提起了当年她说过的“神医”,也讲了金蛋的病情。
刘姐一听,立刻站起来拍着大腿说:“那老先生还在!是我们这儿的宝,十里八乡谁家有个什么‘疑难杂症’,西医院都治不了,就去找他。他开的药是有点‘土’,可你别说,见效的人真不少。”
在她的带领下,我们穿过小镇,一路走到镇外的一处老屋。老中医就住在里面,院墙斑驳,屋檐下晒着切干的药材,空气中混着草药和岁月的味道。
屋内药柜密密麻麻占了整面墙,抽屉上贴着泛黄的标签。老中医年过七旬,戴着一副老花镜,听我讲完病情,只点了点头,轻轻招手示意我们坐下。
他看了看金蛋的面相,又搭了脉,依旧不发一言,转身提笔写下了一张长长的药方。
我接过来一看,整张纸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我几乎认不全的药名,一味接一味,像某种古老的咒语。
我一边低头道谢,一边默默想着:回北京后是不是能去同仁堂抓齐这些药?要不要提前打电话确认……
老中医看着我,忽然补了一句:“这孩子命硬,苦中带贵。将来命有贵气,好好养着,会慢慢好起来。”
那句话像是一道光,刺进我压抑许久的胸口。我强忍着眼泪,把方子小心折好放进包里,喉咙发紧,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用力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忽然真的相信,也许希望从来不是奇迹,而是一种坚持下来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