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的时间不多了。”夔龙已经不足以维持残识的全身,在幻境中不断闪烁,连带声音都变得断断续续,他说,“找到相柳,他会带你们渡过镜海抵达望乡台。”
他们还想问要如何寻得相柳,难道也是这般守序时辰一变便凭空冒出的?但没得到答案,夔龙的身影已经不见,连带春神掌管之境也转瞬消隐,他们被一片连绵不绝的雪峰环绕,耳边只余呼啸的冷风。
是比之方才被困在烛龙幻境中重温的江南之雪和幽州严冬要更为寒冷的存在,即便是符桓之也能感觉到那些刺骨的风穿透护体真气刺入他的皮肤和骨髓。
衣衫单薄的小弓箭手已经躲到薛师姐的怀里,而阿该许庞大的身躯挡在她们前面,勉强遮挡一二。就连靳白也放弃了再浪费修为做无用功,双臂环抱着来回跑动,他眉梢上都挂着雪,看起来有点滑稽可笑,问道,“那相柳不出来,我们又要去哪里找,我快要冷死了。”
萧崇与符桓之对视一眼,再看向吱哇乱叫的师弟,笑说,“它已经出来了,师弟。”
靳白左顾右盼,抖掉身上的残雪,一头雾水,“哪呢。”
符桓之佯作好心,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脚下。”
靳白惊得跳起一段,又觉被符桓之诓骗,怒道,“你耍我。”
“他没有骗你。”萧崇只得再做和事佬,安抚道,“相柳九首,延绵千里。如今我们就站在相柳身上。”
那闻的声音嗡嗡地从薛静翕怀里传来,“那它就可以直接带我们去望乡台了?”
“不。”符桓之和漠南星的声音同时响起,符桓之瞥了一眼王朝的令君大人,没有打断他的话头,由漠南星继续解释道,“九首相环,却只有一个真身。需得找到其真身,方才能从这镜海倒影中脱出,顺利抵达真正的无边镜海。”
“长史已经有头绪了?”符桓之问。
漠南星也没去揭穿符桓之心如明镜偏偏要拿腔作势,“此一路,我等见春之升龙于东方,夏之飞龙于南方,秋之降龙于西方。而冬季龙星曰,潜。”
“潜者,隐而不可见。龙行周天,唯北地缺口,谓之不周。”符桓之说道,“可如今我们在这风雪中,根本辨不清方向,长史的天演命盘也不可用,要如何才知何处才是这不周之地?”
漠南星从掌心抛出一根细小的金色羽毛,他看着凛风将其裹挟远走,说道,“风的来向。”
既然有了方向,不必盲人摸象在这混沌之地中瞎打转。始终神色恹恹的少女也仿佛来了精神,在行进的路上又多起话。但她到底还是有些憷漠南星的,她悄悄打量默不作声只在前方勘察领路的王朝令君,再次躲在阿该许身后和靳白小声说道,“我从小听姆妈讲风澜陛下和神女的故事长大,现在整个人关于少女绮梦的部分都要坍塌了,以后凤麟洲开清谈会都不想再去的那种程度。”
阿该许脚步稍顿,沉默着把少女遮挡好。
靳白神经大条地倒是和那闻越扯越远,符萧二人在众人之后负责断后,符桓之从头听到尾,抱臂弯了弯眼睛,也掺和一脚进去,“那四小姐有听过风寰皇帝的故事吗?”
萧崇无奈看他煽风点火,这一路叹气次数怕是比之前十四年都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上那闻和靳白两双迷茫的眼睛,朔安公好心的提示道,“和神机府有关的话本传奇。”
“皇帝和机关师……”靳白倒是先抢答了,“玲珑心的传说?”
那闻接道,“相传在白羽森林的深处住着一个绝世的机关师,他和皇帝陛下是相识于微的至交好友。皇帝陛下受奸人所害,危在旦夕。卫军队历经千辛万苦寻到机关师请求早已收山的机关师救救陛下,机关师取出了自己的心脏,那是一颗七窍玲珑的心脏,让卫军队带回去。皇帝陛下果然好转,成功拨乱反正后他赶回白羽森林,但是机关师装上机械心脏,对拥抱他的好友只能重复一句话,‘君安,吾亦安矣’。皇帝大恸,造了皇陵,百年后与好友同衾合葬。”
那闻已经很清楚符桓之的恶劣性格,抛去了一些对于朔安公的生理恐惧,立马捂住耳朵,“我不要听,你不许说!”
“皇帝便是风寰,机关师可是你们神机府的祖师。”符桓之舔了舔尖牙,“风寰皇帝在风氏历代统治者中可谓毫无建树,值得传颂的怕也只剩他不世出的美貌以及和胶齐郡采珠罪奴的艳情野史。他把罪奴捧成了机关大拿,打了十宗的脸面,利用神机府将巢氏剥离出权力中心,倒也不如中州史册上说的那般无为,只不过在疯子辈出的风氏之中显得略微平庸罢了。”
“我原先不理解中州的皇帝陛下们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毛病在身上,现在才明白原是来自血脉的传承诅咒。”符桓之笑道,他原是冷漠不苟言笑的形象,但如今在场的也只有他能笑得出来,“明明是自己杀了爱人,却要撒下一个弥天大谎,造出自己情深几许的模样来。比起虚无缥缈的东西,姓风的最在意的永远只有能实际握在手心里的东西,这一点想必漠长史最身有体会罢。”
他没有像那闻那般压低声音,但漠南星依旧并未回身。
那闻硬着头皮辩驳说,“我们祖师是一位四方云游,不忍见世间不平事才收养孤儿开派立府的伟大女性。”
符桓之点头同意,“故事流传经年多少会有失偏颇,比如还有传闻在白羽森林冰川层中的风寰帝陵是由二人的私生子所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