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在此刻破裂,谢拂桐从梦中跌醒。
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
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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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醉醒来,谢拂桐心口绞痛。只好点灯招来女使,托她们帮自己熬一碗醒酒汤。
上次陪她去万宝楼的小丫头担忧地劝她天色还早,让她再多睡会儿。
谢拂桐摇摇头,披衣去了书房,坐下来开始整理思路,时不时执笔勾画一二。
她需要一些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根据她这几日得到的信息,现在大齐官场上的局势大致是这样的。
高宗皇帝雷厉风行,大权独揽,为对抗前朝官员特意提高了尚宫局女官的地位,培养了一大批包括姚欢在内的优秀女官。
宫中女官大多是由女使选拔而来——在年岁尚幼的女使中择三五聪颖者授以诗书识字,再分配到不同的岗位上专责为圣上服务。
这样的女官大多出身贫苦,早入奴籍,身份低微,就算一朝得势,也只能依附陛下生存,不足为患,可以重用。
高宗终生未立皇后,不诞子嗣,死后传位给了陈王一脉的先帝。而先帝宽仁恭俭,怀柔抚下,大兴文教,以致齐朝之内崇文之风盛行。
今上永庆帝如今继位不过第四年,年轻稚嫩,而同平章事王庭芳历经高宗、先帝和今上三朝,势力盘根错节,又贪恋权势,不肯放权,弹压今上。
譬如前日早朝上叫停的屯田令,就是今上在背后大力支持的政令:制置河北缘边屯田使,调发诸州镇兵一万八千余人屯田河北,在隆、莫、霸州、平戎、破虏、顺安军筑堰六百里,置斗门,引陂塘之水灌溉。
这自然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可以促进河北地区的长足发展。
但这利益怎么分、谁来分、分给谁可就大有讲究了,王相一党多为北人,河北人氏也不在少数,想来不愿见到陛下分去她们的利益,行此既能揽权又能旺民望的政令,几番斗法,让今上败下阵来。
更令人忧心的是今上的胞妹楚王也投了王党,因为她传闻中的父家正是明威将军的王家,与王庭芳同出一家。
谢拂桐沉吟道,这样看来,今上声称不愿再诞子嗣可能就是一种政治上妥协的权宜之计了……否则何必将储位拱手让人,令王党平添砝码?
少工府的这批赝品鎏金器是谁的手笔?它原本又会在如今的局势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谢拂桐从暗匣中取出鎏金器碎片,拿在手里仔仔细细地端详。
时不我待,过几日就是旬休,她得去好好查一查这物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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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七,宜祭祀,宜祈福。
谢拂桐点卯下班回家,坐在桌前哈欠连天地等着开饭。
今日不到卯初四刻就重新爬起来赶去开封府尹授官礼现场,可把她折腾得够呛。
她今日负责调控后勤,站的位置远了,什么也没看着,连篇累牍的公文赞词倒是听了一耳朵,听得她昏昏欲睡,全靠掐自己的手心才没能当场倒下。
菜肴陆陆续续被端了上来,谢拂桐注意到今日烧菜煮饭的刘婆婆似乎有些反常,举止间略有踟蹰。
她左思右想,觉得自己不好开口,只好耐心地等刘婆婆主动提起事由。
不出所料,当最后一碟菜被端上桌,刘婆婆原本转身欲走,但见两个女使都已出了饭厅,又转了回来,竟然扑通一下直接跪倒在谢拂桐身前。
谢拂桐被惊住了,连忙伸手拉她起来。
刘婆婆依旧固执地跪在地上,语调恳切。
“主君!老婆子一家实在是没办法了,这才求到主君面前,还请主君救命啊!大人要是肯高抬贵手帮了我们这次,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老婆子来世给大人当牛做马,侍候大人一辈子!”
谢拂桐也终于扶起了刘婆婆,听她讲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