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忽然变得遥远,苏璃耳边响起现代导师的教诲:"真正的会计艺术,在于让数字说出你需要的真相。"她看着陈主事铁青的脸,知道第一局已经赢了。但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那套藏在染缸底部的密账,记录着崔氏通过陈主事向草原走私生铁的每一笔交易。
"大人!"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衙役慌张闯入,"谢家来人了!"
苏璃指尖无意识抚上耳垂。透过雨幕,她看见一顶青绸轿子停在院中,轿帘掀起时露出半截象牙白的算盘。轿中人并未现身,只递出一卷竹简。陈主事接过一看,顿时面如土色——那是他受贿的详细记录,连三年前收受的翡翠鼻烟壶都记载得分毫不差。
"下官...下官突然想起还有公务..."陈主事仓皇起身时撞翻了案几,公文散落一地。苏璃注意到其中一张盖着户部大印的文书边缘,隐约露出半角龙纹——那绝非普通查账令应有的纹饰。
衙役们潮水般退去后,轿帘才缓缓掀起。走下来的男子约莫四十岁,靛青长衫外罩着素纱褙子,腰间悬着的鎏金算盘在雨色中泛着暗光。他行礼时手指在算盘上快速拨动,珠子碰撞声竟与檐角雨滴频率奇妙地重合。
"莫怀远奉家主之命,特来助姑娘理账。"男子声音低沉,从怀中取出一册装帧奇特的账簿,"这是谢氏'天璇账'的抄本,或许对姑娘有所启发。"
苏璃接过账簿时指尖微颤。翻开第一页,熟悉的复式记账法映入眼帘,借方贷方分明如刀剑对峙。她抬头望向那顶渐行渐远的轿子,忽然明白谢景送来的是什么——不仅是援助,更是一种无声的认可。
暮色四合时,染坊终于恢复平静。苏璃在灯下细读"天璇账",莫怀远静立一旁,时不时指出关键条目。当看到"漠北毛皮"条目旁标注的暗记时,苏璃瞳孔骤缩——那符号与她前世见过的走私标记惊人相似。
"姑娘请看这里。"莫怀远突然指向某页边缘的墨点,在灯下竟显出淡淡的金色,"谢家商队三月前在潼关截获的崔氏货箱,表面是丝绸,底层却藏着..."
窗外惊雷炸响,一道闪电照亮账房。苏璃突然按住莫怀远的手腕,因为他袖中滑出一角明黄绢帛——那是只有圣旨才能使用的颜色。两人目光在雨夜中相接,算珠声、雨声、心跳声忽然混作一团。
"姑娘的第三套账,可否让老朽开开眼界?"莫怀远收回手腕,语带双关。苏璃微笑起身,带他走向染坊深处。巨大的靛蓝染缸在阴影中如同沉默的巨兽,她伸手探入冰凉的液体,捞起一个锡铁密封的匣子。
当密账在灯下展开时,莫怀远的呼吸明显一滞。账册上用特殊药水记载的文字在烛火烘烤下逐渐显现,不仅详细记录了崔氏的走私网络,还标注着每条线路背后的保护伞——包括今日那位陈主事,以及更令人心惊的名字。
"姑娘可知这是诛九族的罪证?"莫怀远声音干涩。苏璃不答,只是将密账某页转向他——那里记载着谢家某支商队异常的路线变更,终点赫然是草原可汗的金帐。
雨声渐歇,檐角滴水声却更加清晰。莫怀远忽然深深作揖:"家主说得不错,姑娘确是..."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吹灭蜡烛。在突如其来的黑暗中,苏璃摸到耳垂上那颗朱砂痣,触感灼热如炭火。
染坊大门被撞开的巨响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火把的光亮透过窗纸,将雨后的庭院照得如同白昼。苏璃迅速将密账塞入袖中,却听见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
"苏姑娘可在?楚将军派我等护送染布前往边关!"
莫怀远长舒一口气,但苏璃注意到他悄悄将那片明黄绢帛塞回了袖中。当她走出账房时,十余名披甲军士已列队院中,为首的亲兵捧着楚陌的令牌,令牌下方压着一封火漆封缄的信笺。
亲兵递信时低声道:"将军说,'三套账本虽妙,不及真刀真枪'。"苏璃拆开信笺,里面只有九个字:亥时三刻,漕运码头见。
她将信笺凑近灯焰,火光亮起的瞬间,忽然想起密账最后一页那个被反复涂抹的名字——萧璟。这个在多个事件背后若隐若现的影子,此刻终于与账房先生袖中的明黄绢帛联系在了一起。
莫怀远在整理算盘时"不小心"碰翻茶盏,水流在案几上勾勒出蜿蜒的轨迹,恰似一条隐秘的漕运路线。苏璃蘸着茶水写下"盐铁"二字,老者微微颔首,又添上"海禁"二字。两人沉默对视,各自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风暴将至的预兆。
子时将至,苏璃换上一身靛青劲装,将密账缝入贴身的暗袋。当她吹灭最后一盏灯时,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算盘珠般的银色光点。远处漕运码头的方向,隐约传来货船起锚的号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