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很多。
如今偷欢,只用躲着院里的侍女。
白蕊和红珠会帮她。
李崇润自己也有心腹遮掩。
可若将来李崇润成婚。
身边有正妻管束——女人在这方面是很灵敏的。
就像陈大娘子。
她也不聪明。
可就是能提前嗅到大都督对缨徽的心思。
王鸳宁看上去可是聪明很多。
比她和陈大娘子都聪明。
她躺着兀自盘算。
突然意识到身边一片死寂。
掀起眼皮,见李崇润坐起了身。
垂眸盯着她,神色湛凉。
甚至有些狰狞。
缨徽叫他盯得瑟缩,不由出声:“你……”
“阿姐。”
李崇润摸她的脸。
亵衣边缘剐蹭着她的下颌。
声音不疾不缓:“我说过,我们是不可能分开的,除非死。”
他将手放在了她的颈上。
白皙细长的玉颈。
像精心雕琢打磨过的,漂亮精致。
缨徽呆愣愣看他。
恍然发现,其实他的眼睛很冷。
弧线凌厉,黑瞳沉沉如墨。
不笑时就像苍茫无底的深渊,寒意骇人。
她呢喃:“七郎。”
“嗯?”
“你别这样凶,我害怕。”
颈上的手徘徊几许。
缓缓捏住她的下颌。
戏谑之音:“阿姐方才说要断,断哪里呢?”
肯定不是断她的脖子!
缨徽心如擂鼓。
颤颤握住被角,“我……开个玩笑。”
李崇润霍得松手。
复躺回缨徽身侧,搂住她。
蹭了蹭那绵软青丝,委屈兮兮:“阿姐以后莫要开这种玩笑,七郎害怕。”
缨徽:……
久久得不到她的回应。
李崇润显得焦躁。
边拆她衣带,边追问:“是觉得我哪里不好吗?还是阿姐又喜欢上别人了?”
缨徽觉察出自己稀里糊涂陷入险境。
挣脱不得,原先那点刺激逍遥的隐秘乐趣荡然无存。
只剩烦闷。
她活了这些年,经历种种。
什么事情若要和永远、责任挂上边,就变得索然无味。
“啊!”
缨徽的耳垂骤然吃痛。
李崇润磨了磨亮白利齿,怒道:“阿姐不说话,果然是移情别恋!”
“没有的事!”
缨徽否认:“我终日关在这宅邸里,能见什么人?哪怕晚上与你厮混,不也得避着人,小心翼翼的。”
“可是我还有很多个晚上不来。”
李崇润咬牙切齿:“以后我每晚都来。”
“不行!”
缨徽气道:“你是不是疯了?”
李崇润收买了些府兵。
两人幽会,多是捡守卫疏松或是亲信在值的时候。
是以数月来无甚纰漏。
可若他不管不顾,每夜都来冒险。
那事情败露只是迟早的事。
缨徽转过身。
抚摸李崇润湿漉漉的鬓发。
软了调子:“瞧瞧你的样子,像只炸了毛的小狼。”
李崇润转头亲啄她的掌心,急切、粗鲁。
缨徽忍着痛。
声若潺湲春水:“我什么不是你的?何必急在一时,难道你会一辈子只是都督府的七郎君吗?”
李崇润微滞,抬睫看她。
目含狐疑:“真的信我?”
缨徽拢住他。
姿态娇柔,信口胡诌:“我不信你又能信谁呢?我家七郎少年英姿,文韬武略,日后不可限量。”
李崇润眼底锋锐的坚冰利刺渐渐融化,嗫嚅:“那你不能跟我断……”
缨徽:“……都是我的错,只是今日见了王姑娘,那等风姿家世,你们实在般配。”
李崇润恍然:“徽徽原来是吃醋了。”
缨徽愣住,李崇润愈加笃信:“什么王姑娘,李姑娘,我才不会娶,我只爱徽徽,只娶徽徽。”
两人相好,多沉溺于枕席之欢。
契合熨帖,缨徽在这方面很满意。
默契地不谈情,更遑论嫁娶。
这样都轻松自在。
可今夜,许多事情越了边界。
缨徽心里不自在。
却不敢再触怒李崇润。
更何况还有事情需指望他。
只有软语敷衍,违心许下盟誓。
两人胡闹一宿。
缨徽连连讨饶下,李崇润才肯罢休。
他抱着缨徽,低头亲吻:“以后我不吃药了,我们要个孩子吧。”
!缨徽累得沉沉欲睡,一瞬惊醒。
甚至提不起力气骂人。
只惊惧万分地瞠目看他。
她让人悄悄配过避子汤。
李崇润嫌伤身子,不许她用。
道左右要用药,他来用。
眼下这情形,若是稀里糊涂弄出来个孩子。
别说那虎视眈眈的都督。
就是面慈心深的太夫人也不会轻饶了她。
她寄人篱下,闹出丑闻。
都督府自然偏袒自家人。
是她带坏了小郎君。
李崇润一时冲动。
过后细忖,也觉不妥。
捂住她的眼,无奈:“别这样看我,我不过开个玩笑。”
缨徽轻舒一口气。
靠在他身上,娇嗔:“不兴这样吓人。”
李崇润不再言语。
将她扣在怀里,哄她入睡。
春日迟眠,昏昏沉沉的。
醒来又是天光大炽。
李崇润早就走了。
枕边冰凉凉,残留稀薄的梨花香。
白蕊和红珠伺候沐浴。
偷摸把抱腹和小衣洗了。
熏上香露。
缨徽被折腾狠了,浑身酸痛。
窝在藤椅里打盹儿。
梅嬷嬷打帘子进来。
禀道:“都督今日新得了一套玛瑙盘子,说姑娘定喜欢,差人请姑娘过去赏玩。”
她心烦。
偏不能发作,只得虚以委蛇。
慢吞吞起身。
拖着调子叫进白蕊,给她挑拣衣裙。
磨蹭了个把时辰才去。
寝阁里有人拨弦。
看来李崇清病体有好转。
才有闲情调素琴,阅金经。
他坐在绣榻上。
见缨徽来了,微笑着朝她伸出手:“徽徽过来。”
缨徽坐在榻边。
他环住她。
身边两个姨娘掩唇偷笑,退到两边坐。
李崇清拿起缨徽的手亲了亲。
温柔地问:“母亲可与你说了?”
缨徽不耐烦,潦草点头。
李崇清卧床养病。
只穿了一件薄寝衣。
药的苦涩混着糜烂脂粉味儿。
冲得缨徽头疼。
见她缄默,李崇清只当她害羞。
愈加起了逗弄之心。
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儿你就别回去了。”
缨徽腹诽:我倒是可以不回去,你行吗?
偏面上装出惊惶,两颊酡红。
泫然欲泣:“虽说做妾,妾在都督心中便这般轻贱吗?”
她雪肤花貌,唇艳欲滴。
做出可怜样儿,更是挠人心肺。
李崇清一下失了魂,呆呆看她。
许久才找回神思,拥着她赔罪:“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必好好办一场,让徽徽风光过门。”
两人正说着,侍女来禀,说四郎来了。
老都督有七子。
除长子承袭爵位,其余诸子皆庸平。
唯四郎和七郎出类拔萃。
四郎李崇游今年二十有五。
身姿高挑,面长眼细,清俊文雅。
缨徽欲起身,李崇清摁住她。
冲在榻前揖礼的李崇游笑说:“四弟又不是外人。”
李崇游微笑:“我还说要去向嫂嫂道喜呢。”
他生母出身南郡。
语调里带了些吴侬软语的调调。
软糯柔和,很是好听。
刚才恼过一场,李崇清有心讨好缨徽。
刻意板脸:“还没过门,可不兴胡叫,待哪日请你吃席,你再来送礼叫嫂嫂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