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今日坚持亲自带队突袭时,末将便知...您果然是他的女儿。”
帐外传来巡夜士兵的脚步声,姜清芷轻轻扶起刘勇,目光落在他腰间的金丝剑穗上:
“将军以后不必再用旧事试探我。”
她解下自己的银簪,簪头的兰草纹与帕角残兰恰好相合,
“养父说过,七皇子每次战前部署,都会让士兵们在他的地图上画下自己的名字,说‘这不是我的战场,是我们的’。”
刘勇喉头滚动,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枚刻着麦穗的铜戒:
“这是七皇子给末将的,说‘等世道变了,就熔了打锄头’。如今...该是小姐接过这枚戒子的时候了。”
姜清芷接过戒子时,发现内侧刻着小字:“同袍为刃”。
她忽然想起父亲的旧甲为何挂在营帐最显眼处——那不是荣耀的象征,而是刻着“生死与共”的誓言。
烛火在晨风中摇曳,姜清芷将铜戒系在银簪旁,兰草与麦穗在晨光中交织成影。
刘勇望着她的动作,忽然想起七皇子当年在烽火线替士兵挡箭的场景——同样的决绝眼神,同样将他人的安危举过头顶的姿态。
此刻他终于确信,眼前的女子不仅继承了七皇子的谋略,更接过了那柄“以同袍为刃”的信念之剑。
“小姐可知,您父亲当年总爱往城西的贫民窟跑?”
他指尖轻轻抚过帕子上的针脚,
“有次暴雨冲垮了土坯房,他披着蓑衣在泥水里背出三个孩子,自己染上风寒咳了半月,却笑着说‘听见孩子们喊爹,比喝参汤还管用’。”
营帐里的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姜清芷看见刘勇眼角的皱纹里凝着水光。
他从靴筒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纸页,边缘卷着毛边,显然被反复读过无数遍:
“这是七皇子在太学论战的手记。当时太子党说‘龙生龙,凤生凤’,他却拍着桌案说‘若论出身,我七皇子的血未必比卖豆腐的张老汉高贵’。”
“他主张开科举、设乡学,让田间的少年也能凭笔墨入朝为官,让世袭的勋爵必须靠本事保住爵位。”
“可那些王公贵族坐不住了。”
刘勇的声音陡然低沉,指节捏得发白,
“他们弹劾七皇子‘轻贱贵族血脉’,您猜他怎么着?”
他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模仿着七皇子当年的姿势——左手按剑,右手抚过甲胄上的剑痕,
“他在金銮殿上扯开衣襟,露出二十道伤疤,说‘这些疤不是勋章,是替百姓挡的刀’。”
姜清芷只觉心脏猛地一跳,仿佛看见父亲在朝堂上以伤痕为旗的模样。
刘勇忽然从腰间解下一个小钱袋,倒出几枚磨损的铜钱,上面竟刻着“同生”字样:
“这是七皇子命人铸造的,说‘真正的胜仗,是让士兵能活着回家’。”
帐外传来更夫打梆子的声音,已是三更天。刘勇忽然跪下身,额头触地:
“小姐,您父亲最后一次上战场前,曾在士兵的战靴里塞过纸条,上面写着‘若我战死,替我看看百姓的炊烟’。”
他抬起头时,眼里燃着炽热的光,
“他要的不是青史留名,是想让这世道的风——能先吹暖士兵的铠甲,再吹向王侯的宫墙。”
姜清芷忽然想起小时候,姜父总说七皇子“身上有硝烟味”。
原来那硝烟里,藏着他想守护的山河。
她伸手握住刘勇手中的铜钱,触感粗糙却带着体温,仿佛握着父亲未说完的话。
营帐的毡帘被夜风吹起一角,远处传来伤兵的低吟,像极了记忆中父亲哼过的军歌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