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子?”
付雪竹按照自己原先的样貌描述了一番,提及六七分神韵,已足以引得何仪遐想。
何仪若有所思,既然这姑娘与南宫盈相识,那么了解她老家和母亲的名姓也不足为奇了。她平静了一番心绪后道:“我姑且信你,此后便留下来吧。”
“多谢姑姑。只是那女侠嘱咐于我,此经历只可同姑姑一人提及,不可再叫旁人知晓。”
“这是自然,我会守口如瓶。令牌你务必收好,不可再示人。”何仪怎么也想不到,会从一陌生女子口中探出南宫盈还活着的消息。从前她以为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但随着时间流逝,其实她心里本已不再抱有希望。
那个孩子,青春少好的年纪,人生逢此巨变,实在是令人唏嘘。想到这儿,何仪连带着对面前与之年纪相仿的人也生出几分怜悯来,接着说:“你初来乍到,诸事不懂,就先去庭扫处当值吧。这是库房钥匙,出门左拐,先去取杂役弟子的衣服,我再替你安排住处。”何仪边说边从腰间拿出一把小巧玲珑的钥匙递了过来。
付雪竹伸出双手接过,恭敬道:“但凭姑姑安排。”
方才那番话是她早就想好了的,此举虽然冒险了一点,但收益却大。有了何仪的庇护,她就不必在秋月山东躲西藏,可以偏安一隅,静待时机了。
转身离去之际,付雪竹不经意地抬眼,却发现窗下墙角里堆着一叠高高的书册。光尘之下,最上面那本颜色崭新,封面上赫然印着“江湖怪谈”四个字。
她忽地眼眶一红,却马上收住了视线,无事一般抬腿迈出门去。然而,内心触动摇晃,久久不能平静。
原来何仪一直在等她回来。
有的人未曾变过,真正变了的人,是她自己。可有些事,既已迈出第一步,便不容回头了。
……
隆冬飞逝,转眼天气回暖,万物复苏。树木抽出新芽,人们减衫慢行,祈盼着春天的到来。
然而人世间的嘈杂混乱一刻也没有停过。
付雪竹失踪一案被上报至管辖当地的宗门,另有付氏和康氏联合去寻,至今仍杳无音讯。康氏借此机会取消了康桓同付雪竹的婚约,据说康桓此次任由家主做主,并未加以阻拦。不过,冒充付雪竹前往付府认亲的女子倒是络绎不绝。毕竟对许多人来说,出生于付氏这样的人家,比寻找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郎君要靠谱多了。
江湖中亦是精彩纷呈。冷非墨认为是他的外甥——逍遥宗的少主温睿廷从中作梗,提出要亲审温睿廷。温显元自是不承认,反咬冷非墨的情报有误,温睿廷只是去阻止自己人落入南宫盈的圈套。
二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可无论哪边,都还有更加不可告人的秘密,因此寻找南宫盈的任务被他们双双默契地暂时搁置了。
短暂平衡已难得,波澜不知何日起。与之相比,重建后的离月宗倒像是一块难得的净土,紧闭的山门将一切访客谢绝在外,颇有种“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淡泊境界。
当路边的野迎春结出第一朵黄花时,付雪竹才意识到她已在秋月山扫了两个月的地。执剑之人的双手与扫地僧的双手似乎并无本质不同。时间如此无情,过往的痕迹,几乎已经被打扫得消失不见。
与那些所谓宏伟的事情相比,扫地的目的实在是太简单太纯粹了。由于弟子们和天气的不可控性,扫地的工作常常处于无用功的状态,这使得它进一步变得几乎没有目的,近似于一种在山中的漫步和游览。当然这种心态还是不要被何仪察觉为好。
付雪竹不乏乐观地想,如果有人在此时跳出来指责她堕落、不负责任和无所事事,她大概率会反驳说自己所做的是很多人想做都做不到的事——“横扫”离月宗。
这段时日,她扫过空荡的校场,扫过弟子们居住的院落,扫过茅厕也扫过祠堂,只除了两个地方——萧峦宗主当今居住的松烟居,和南宫氏历任宗主所住的碧华殿。
至于萧峦为何不在继任宗主后搬到碧华殿去住,没有人知道原因,至少云岫院的众人没有答案。无论内山发生了什么,只要离月宗仍有主心骨,战火都不至于波及到他们这个小小院落。他们日复一日地操心着自己手头的工作和同侪间的人情世故,仅此而已。
时间一久,付雪竹也几乎快要相信,她就是云岫院的绿卿,姑姑眼里寡言但听话的下手,以及厨房小伙秦骁平的“纠缠”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