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涟听出她别扭的关心,面色一喜,道:“慈姐姐为我煎药,我求之不得,怎么敢不喝!”
“那不知,这位祁涟公子,可愿意喝我这个‘姐姐’给你煎的药?”
叶慈特意加重了“姐姐”二字,像是打趣,祁涟却听出她语气中隐隐含着的警告之意,眼神一暗,随即立刻扬起个毫无攻击性的笑,就坡下驴道:“自然。‘慈姐姐’永远都是我的‘慈姐姐’。”
叶慈听他语气有些古怪,回头看他,却没从他面上看出一点儿不对劲的地方,便觉得自己大概是多心了。
这药大概熬了半个时辰,期间祁涟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叶慈身边,让叶慈回想起小时候,他也是如此和个小跟班似的一直跟在自己身边。
祁涟长了个娇气的猫舌头,从小到大每次喝药都要放凉些才肯喝,这次也不例外。
叶慈递给他药碗时,他十分乖巧地接过,抬眼看着眼前人,这才一口一口地喝了下去。
她本还怕他又使小性子,岂料祁涟这次却一反常态,不仅一口气将药喝干净了,还一句抱怨都没有。
叶慈不知从哪摸出来一小块蜜饯,递给祁涟,道:“压一压苦。”
祁涟接过,送到嘴里,扬了扬嘴角,道:“一点也不苦,好甜。”
叶慈笑着摸摸他的头:“就你嘴甜。”
姐弟俩又恢复了往日的和乐,就仿佛昨夜的事情从没发生过一般。
距离武科举开始还有几日,叶慈闲来无事,练功后便趴在窗边看书。
残阳将客栈匾额上的“悦来居”三字染成血色。
叶慈蜷在二楼窗边,指尖刚翻过一页书,楼下堂倌洒扫的泼水声里,突然混进一阵急促的马蹄。
“侯府消息,昭告天下!”
那马上人穿着的依稀是武安侯侍卫的衣服,一边疾驰而过,一遍喊道:“武安侯赵明予公告天下,与叶氏女和离!”
叶慈像被人撞了下脑袋,猛地僵住,感觉从心口到四肢都麻了,被穿堂秋风一吹,才堪堪回过神来。
从川仙府回茌宁路上,叶慈其实就与赵明予提起过,要他宣布与她和离、放她自由,那时赵明予支支吾吾,并未答应,却不料回来后竟做得这样利落。
从此以后,她出江湖入庙堂,无事不可做,再不必受侯府规矩掣肘。
也与赵明予这个人……再无半点瓜葛。
不知怎么的,喜悦之余,她心中有些隐隐的失落。
二楼客房离街市不远,叶慈耳力超群,街上那些小商小贩的议论之声顺着风传到了叶慈耳朵里。
“定是那村妇不守侯府规矩!”胭脂铺老板娘啐了一口,“我听说啊,她连《女诫》都背不全……”
“我表兄在侯府当差,说叶氏与武林盟兵器堂堂主有私!”绸缎商压低嗓音,“上月有人亲眼见他们在后山竹林……”
“都错了!”醉醺醺的镖师拍案而起,“赵侯爷是要尚公主!昨儿公主銮驾进城时,有个戴帷帽的小娘子从侧门溜出来,怀里还抱着个婴孩!”
市井之言大多是无稽之谈,叶慈听着,心中也翻不起半点波澜。
窗外飘起细雨。卖酒妪沿街叫卖着海棠酒,酒香混着花香,让她想起与赵明予初见那日,碧渠村村口的海棠树,香得近乎放肆。
她叫小二下楼帮她买了一坛,拍开泥封,满室浓香。
叶慈仰头灌下一口酒。
辛辣灼过喉管时,她恍惚又想起“出嫁”前夜,与乔二你一口我一口喝酒时的情形,而如今再回想,已是恍如隔世。
更鼓骤响,盖过满楼荒唐猜测,与此同时,武安侯府上下都在为四日后的武科举奔走,赵明予宣布和离之事在侯府下人眼里,只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插曲,毕竟侯府的女主人这个名头从一开始就名存实亡,自叶慈消失后,便更没人把她当回事了。
而只有赵明予知道,他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将这一消息昭告天下。
自昨天雄青楼内那一吻后,赵明予彻底认清了自己,天知道他多想占有她、亲吻她,可若她执意如此,他也愿意放她自由,反正他有将她重新追回来的自信。
况且,有些戏,他已经不愿再演了。
在明面儿上与叶慈划清界限,如今对他、对叶慈,都利大于弊。
他不愿让叶慈成为他的弱点,更不愿让叶慈卷入武林盟这滩浑水中来,这么做,是他对她的保护,也是他以“夫君”的身份,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