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压折竹枝,锦帘轻动,堂内素铜香炉静静吐纳云烟,清雾缭绕。
药碗搁置在桌上,碗壁还残留着余温。谢瑜青早些同照顾他的家奴说过他要自己一个人安静些,故而未受吩咐,那些奴仆不曾进得房内。
虽说没了金丹,但画符和术法基础还是在的。谢瑜青挺着精神仔仔细细画着,笔下线条勾连缠绕,即便他再怎么期待的看着这符纸,它也没有半分反应。
无用的希冀更折磨人,谢瑜青垂眸放下笔。指尖有意识地翻飞着,掐诀结印的手势他挨个做了一个遍。
明昭园景致甚好,就算这里常年未有人居住,他暂歇的偏房也是相当华丽富贵的。谢瑜青住了许久也不习惯这般的奢华,他印象里并没有太多舒服的日子,就像是乞丐误入了宫殿,除了惊叹之外只能当做白日梦想一想。
他实在百无聊赖,在这里他几乎算是个废人,手不让提肩不让抗,甚至连走路都有时限。
窗页牢牢关着,可房间空荡荡的,莫名让人感觉有些冷。他这个人大概是最容易习惯的,和谁都如此,以至于如今就连自己一个人住都有些不习惯。
这太没出息了,他想。
烛光在厚重的纱帐前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青年缩在床榻角落,脑袋陷在锦被里,几乎只露出上半张脸来。
青年似乎遇上了梦魇,睫毛颤抖着,眉毛拧在一起,大有纠缠的意味。
耳边似乎有惊雷乍响,谢瑜青猛地醒来,烛光摇曳朦胧透过纱帐,像是鬼影一般笼罩着蜷缩在榻上的青年。
谢瑜青额前冷汗虚浮,胸膛剧烈起伏着。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乏力头晕,待意识回笼时,他已经下了床推开房门。屋里炭火烧得足,风裹挟着雪粒卷进来,转瞬间便消失不见。
单衣被寒风吹起,让他不由得打了一个颤拢了拢领口。刚想把房门重新掩上时,仿若听到了若有若无的叫声,他动作顿了顿,回屋将厚实的衣袍裹上又站在廊下细细听着。
那声音忽远忽近,听不真切,既像是受罚的凄厉惨叫,又像小兽的呜咽。
冠容不知去了何处,自看着他喝完药后就没再出现过。谢瑜青看着盐絮一般的落雪压折了翠竹,叶片沉甸甸的垂落,他沉默思索片刻后合上了门。
人最大的忌讳就是好奇。
玉兰花纹的油纸伞只不过撑开片刻,已然落了薄雪一层,布靴踩在虚堆的雪地上陷下去半个脚掌,濡湿的凉意浸透皮肉,仿佛要往骨髓里钻一般。
谢瑜青拢紧了衣袍,冻红的指尖微微打颤,他有些打退堂鼓,不禁埋怨自己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那声音逐渐明朗起来,像是断了弦的琴,断断续续地发出刺耳的声响,倏尔,一声嘶哑的低鸣终止了一切声音。
谢瑜青看看四周,这里很是偏僻,零星的杂草和看上去就无人居住的房屋,只有孤寂零落的几盏长明灯照着这一片。
血腥味随着寒风拂过,激得谢瑜青打了个颤。这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被挖金丹时铁锈甜腥味一度将他包裹,他的喉结微微滚动,不由得一步一步往那处散发浓重血腥味的狭窄小道走去。
触目惊心红到发黑的血大面积的扩散开来,最中央的两具分不清.男.女的血肉模糊的身体穿着单薄的奴仆制服,四条冻得青紫的胳膊皮开肉绽。
谢瑜青有些反胃,他想起当初狼狈的自己,站在这里的视角就好像在看着那个当初没被救下来的自己。
他忍不住躬起身子干呕起来,可他什么都没有吐出来。一只冰凉的手悄无声息的捂上了他的嘴,另一只手钳住了他的腰,谢瑜青眸子蓦地睁大,油纸伞掉落在泥泞的雪地。
他的胸膛急促地起伏着,不断挣扎着想去逃脱那双鬼魅一样的手,那双手还有残留的血腥味,他甚至看到了上面未擦干净的血迹。
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的手紧紧捂着他的嘴,窒息的缺氧感让他有些耳鸣,眼前一阵阵的白光,翻起充血的眼白,脸上不多的肉都要被勒出痕迹。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死亡的前一刻,那只捂着他嘴的手松开了,另一只手圈过了他整个腰腹,后背贴上了结实的身躯。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如同一条濒死的鱼,过于急促的呼吸呛到了气管,他又止不住的咳起来。重新附上他口鼻的手带着残留的温热,动作轻柔又温和,这番差距好似刚刚那些行为不是同一个人。
“呼吸慢一点。”
耳边乍响的声音温润好听,带着几分沙哑。谢瑜青身子一僵,旋即不可抑制的浑身发抖,他压抑着喉间的咳意。明明刚才他挣扎时最想看到这个人的脸,可如今最容易转身去看时他却生出了怯意。
身后的人察觉到怀里青年的颤抖,他将人拥得更紧,远远看去几乎将他的身影全部包裹起来,吞噬的干干净净。
那人敞开的怀抱似乎是特意撇开了蒙雪的大氅,只有干燥的温热,明明是该感到温暖的,可谢瑜青在这个怀里只感觉到害怕恐惧。
他不说话,那人便也沉默着。参杂着血腥味的寒风一阵阵卷起雪粒,不知过了多久,谢瑜青才有些僵硬的侧过身看向身后的人。
那人依旧是温和的笑着,蓝紫色的眸子里有零星的碎光,高束的白发落了层薄雪,长睫挂着些许雪花。白玉一样的肌肤也残留着干涸的没有擦干净的血迹,一滴血溅在他右眼下,像颗泪珠的红痣。
“贺兰瑾……”谢瑜青的声音仿佛卸了力,软趴趴的没有生气。
他又开始发抖,控制不住的发抖。
“那两个人,是你杀的吗?”青年的脸上好像划过一道红色的痕迹,金灿灿的轮廓细密的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