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几日的雪又开始纷扬的落下来,雪声簌簌,压在花簇丛竹之上。时闻檐铃脆音叮当,亭台楼阁上那飞檐走脊不多时便落满了雪絮。
休养了这些天,谢瑜青已然能够勉强下地活动,只是依旧容易力竭昏睡。内室香雾袅袅,温气氤氲,青年扶着金丝楠乌木满花月牙桌,胸口的闷痛一阵阵传来,让他不自觉呼吸困难。
“公子,歇息一下吧?”身旁的家仆躬身想去搀扶,却被青年笑着摇头拒绝。“多谢,不过、我、我还是想自己多走走。”谢瑜青微微皱着眉,硬生生将痛感熬过去,额上沁出细密的冷汗。他有些艰难的呼吸了一大口,抬起僵硬的腿小步地跨出去。
贺兰家的府医每日两次为他把脉熬药,数不清的补品端上桌,大多数药材他从没听过名字,不过应该是很名贵的。
起初谢瑜青意识到药材昂贵,有些难为情,因为他付不起药钱。可当他向贺兰瑾提出只需要喝普通药就好时,贺兰瑾并没有答应,药剂依旧如此。后来他觉得剩下药汤太浪费了舍不得,即便药剂加量后变得太过酸苦,他也会下意识将药喝干净。
或许是日日被这么仔细照养着,谢瑜青自感觉到身体有些许好转,便开始下地活动,他害怕自己叨扰太久。
玄狐大氅落了些许雪粒,衣角翻飞间带着寒气跨进了房内。入室的男子儒雅俊逸,双目被绣荷玄色织金锦覆着,白发高束,发间垂坠着泼墨竹节铃铛发带。
两位家奴上前将他身上的大氅褪下,替换掉他手中渐冷的雕花手炉。
贺兰瑾一眼就从交错的灰色人影中看到了隐在屏风后那个金灿灿的影子,他嘴角惯带着笑意,让人摸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玉白的耳朵微微一动,他款步绕过屏风,伸出手扶在青年的臂膀上。
谢瑜青走几步就要缓一缓,也不知是不是今日他逞强太久,眼前开始一阵阵发黑。险些踉跄不稳时,熟悉的兰花幽香顺风沁入鼻腔,紧接着一只手牢牢扶在他肩膀处帮他稳住了身形。
“谢公子身体尚弱,怎么还让他活动这么久。”贺兰瑾唇角笑意淡下去,语气依旧清润柔和。
家奴们一时间都战战兢兢地伏跪在地,谢瑜青忙伸手握住贺兰瑾的手腕,有些慌乱的向他解释:“是我不让她们管,执意要多走一走的,和她们无关。”
贺兰瑾微微垂首,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说来是不该每日都躺在床榻上,往后愚处理好事务就回来陪阿青走一走。”谢瑜青听出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愉悦,松了口气,想来是不会处罚她们了。
贺兰瑾将谢瑜青扶至榻前,发间不时传来玉饰碰撞和铃铛悦耳的声音。家奴们识趣的躬身退出门去,房内又只剩他们两人。
打扰这几日,谢瑜青已经习惯了这个氛围。贺兰家家大业大,奴仆众多,时不时还有侍卫巡视。吃穿用度是他八辈子都赚不来的富贵,就连他自己每次触碰到床榻上的香缎祥云锦被时,都害怕手上的茧子将其勾出丝线来。
“阿青,帮我把缎带取下来吧?”贺兰瑾露出的眉毛软下来,喉间溢出一声低笑。手腕上不断传来温热的温度,他摩挲着手指,温顺的垂首贴近了青年,示意他解开蒙在他双眸上的丝缎。
玄色丝缎缠绕在青年指尖,看着面前放大的漂亮的脸,谢瑜青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贺兰瑾那双眼睛生得极好,长而密的白睫在眼尾下垂,稍掩了锋厉,添了几分温和。
“阿青,你在想什么?”谢瑜青怔愣了一下,回过神来。贺兰瑾已经坐直了身子,含笑看着他。他有些慌乱的移开视线,“我的身体好很多了,在府上叨叨太久总归是不好的。”
贺兰瑾微眯了眯眼,摩挲手指的动作顿了顿,“阿青,你安心住着便是。”他将手放在谢瑜青掌心中,眉眼弯起好看的弧度。
“那……我可不可以去别的房间?”谢瑜青垂眸看着那只玉白修长的手,忍不住想他会不会被手上的厚茧硌到。“这毕竟是你的房间,我每天睡在这里不太好。”贺兰瑾并不在意这些,但他不愿意答应这个请求,所以他只是含笑不说话。
僵持了半晌,谢瑜青率先败下阵来,“我可以睡在外室的。”“阿青不愿意和愚共处一室吗?”贺兰瑾叹了口气,晕红了眼眶。谢瑜青慌张的摇头,动作幅度太大,眼前恍惚发黑。
他有些泄气的想,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只能任由贺兰瑾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