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融融月色,烛火摇曳,不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有些干枯的发丝缠绕在指尖,丝丝缕缕像是细线,青年睡觉一直蜷缩着,恨不得把自己缩成让人毫不在意的一团才好。贺兰瑾伸手描绘着青年背影的轮廓,耳朵里不断传来的是他均匀轻浅的呼吸。
压迫神经的瘙痒疼痛像是在血髓里深深扎根,五脏六腑一瞬间如同被千百根银针细密的刺着。烧灼的疼痛从他的胸口燃烧到他的脑袋,眼眶似乎被这团火烧干了,眨眼都泛着酸意。
锦缎在他手中皱成一团,折磨与窒息的感觉像是无尽的黑暗,浪潮一样一遍遍将他卷入漩涡。
他的呼吸逐渐沉重干涩,灼热的真气在他脉络中四处流窜,一次次击打着他充盈的丹田。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的意识才归位,重施心法后眼前才聚焦起那个他灰蒙蒙世界里唯一的金色身影。他胸口急促起伏,压抑着刚升腾起来的想法,最终只是克制的伸手揽住了青年的身躯,两人之间隔着的锦被像是沟壑,隔绝了所有隐晦的心思。
谢瑜青这一晚睡得格外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还没等他下床,奴仆已推门鱼贯而入,洗漱用具和衣服总是最前面一排进来的,紧跟着就是躬身捧着托盘的家仆,不多时便将精致菜式摆放在八仙桌上。
“公子,家主特意吩咐添了一道龙井虾仁,这道菜清新软嫩,清口开胃。”服侍行膳的家奴行过礼,不等谢瑜青说话就夹了几块虾肉放在小碗中。
谢瑜青的口味很清淡,只是多少偏爱吃些甜食,贺兰瑾嘱咐的这一道的确是谢瑜青喜欢的类型,不由得多吃了一些。
难得的暖阳穿过斑驳树影,映照在未被家仆打扫的雪层上,折射的光彩熠熠生辉,金光闪闪。家奴为他穿好雪狐暖袍,塞了一个雕花手炉。所谓人靠衣装,这么一打扮之后,谢瑜青确实是沾光有了几分贵人的味道。
不过是走出房间,却让他觉得恍如隔世,毕竟养伤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出来。
踩在被打扫过的庭院里,潮湿的空气裹挟着寒意冻红了鼻尖,充斥在鼻腔内。正当谢瑜青伸手想拢一些雪团儿时,身后传来一声清亮的少年声音,旋即就是刀剑与皮饰相撞的叮啷声。
“谢公子,你身体还未恢复,不可喜碰凉物。”谢瑜青转过身,就见眼前这少年一身墨蓝劲装,袖口和领口露出外翻的毛里,腰间挂着双剑皮鞘,皮带交叉穿过腋下和肩膀扣在身前。
这人他似乎见过,谢瑜青垂眸思考。“在下冠容,家主今日事务繁忙,吩咐在下来看护谢公子。”冠容开口解答了他的疑惑。
谢瑜青那句我不需要照看卡在喉间,打了个转咽下去,他笑了笑:“多谢伯玉好意。”“家主说这两日谢公子若愿意,可以去府内明昭园小住,大约是谢公子喜欢的雪景。”
谢瑜青皱皱眉,不由得多问了一句,“这两日是什么日子?”昨日还不肯开口让他分开住,怎么今日又说让他去别处住几日。“临近十五,族中事务繁多,家主无法抽身照顾谢公子。”冠容应声道。
谢瑜青隐约觉得不对劲,但实在不明白哪里不对。
轿辇停在明昭园前,棉絮一般的雪花稀稀落落的飘下来,不久前还明艳的暖阳已然掩在浮云间,灰暗下来的天色不时席卷过冷风,吹得人鼻尖发红。
错落有致的房屋瓦舍之上,残雪斑驳,融化的雪水顺着层层叠叠的琉璃瓦流下,在屋檐下结出一条条冰挂,晶莹剔透。步入园中只见佳木茏葱,白石为栏,环抱池沿,兽面衔吐一缕清澈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
谢瑜青一路走过亭台楼阁,不禁再次感叹贺兰家的家大业大,富贵奢华。
“兄长当真让那小子住进明昭园了?”暖阁内少年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桌上,话还没继续说,身子率先发动迈了出去。身后的仆从垂首噤言跟在后面,贺兰玥的贴身管家在他旁边安抚:“家主对谢公子的重视您是知道的,如今因为这事去找他,被有心人知道了,不知道怎么编排您。”贺兰玥停住了脚步,“上次家主刚罚了您抄功无论,可不能再被罚了。”
贺兰玥遥遥看向明昭园的方向,磨了磨后槽牙,冷哼一声转身回去。“兄长这么安排定有他的道理,派人去看着他,若是破坏了园中草木,就让他千百倍的还。”“是是是,我这就派人去看着谢公子。”管家笑着应声。
明昭园许久未有人住,虽不时有人打扫规整,但总归是阴冷冷的。谢瑜青花了好一番功夫才让房里有些人气,累的站不稳,扶着高几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天色渐沉,亭台轩敞,只见湖心波荡,风摇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