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凭燕随手又摇出三个六点:“我运气一向很好,很难输的。”
祝安看着他手中三个鲜红的六点,不太敢低头。
一个二,两个五。
如此,如此……
赶羊人唱名,提示两人开始下一轮。
祝安不太确定地看向宋凭燕,想从他的动作里看出些门道来。
宋凭燕注意到他的眼神,很无辜地把手一摊,骰子叮叮当响,打开一看竟然又是整整齐齐十八个红点。
围观者忍不住惊叹起来,还有人嚷着说他出千。像是为了回应那人一般,宋凭燕干脆用手抓起骰子往桌上一撒,三个骰子四散开来,两个六点停在桌上,剩一个骨碌碌滚了两圈,最终堪堪转过去,露出五点。
这下没人说话了。此情此景,也只有善掌法、内力深厚之人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这病公子说话都费劲,真要学功夫还不知道是他练武还是武练他。
运气好到这般地步,叫人不能不服气。
祝安无奈笑笑:“话说回去,既然我没猜对,凭燕公子还是饶了我罢。”
“你这分明是猜对了,否则何来‘饶你’之说。”宋凭燕身旁来了人,他侧耳过去听了几句,突然像是被惊到似的猛直起身子,眼前一阵发黑,眼见着要晕,被人赶紧扶住,此起彼伏的“公子”连串响起。
宋凭燕缓了一阵,赶紧开口:“让你拦着没让你把人赶走。快快,快去把人找回来。”
两个豆豆眼得了命令,一前一后出去了。
祝安攥着骰子,不肯再动。
“凭燕公子认为自己是多情人还是无情人?”
话题急转直下,宋凭燕倒也从善如流:“自然是无情之人。”
“在下倒另有一番见解。”祝安徐徐说来:“何为无情?情系万物,天地无差,欢喜悲苦皆是情意,此为多情。何谓多情?多情多疑,心窍中疑窦丛生,任是无情物也被染上那人的情丝,就是不留情也不可以了。”
“凭燕公子逍遥于天地,却仍有所求;视天地生死同一,却又是个很有性情的人。在下认为,公子堪称‘冷情’。”
宋凭燕目光落在远处,闻言露出笑容:“你问我多情还是无情,自己却说了个不在这之中的冷情。简直是在欺负人。”
他顿了一下,似乎是品味到其中怪异之处:“让我猜猜,你接下来是不是该找我讨一个奖?”
祝安挑眉:“坊间赌徒我分其三,公子说还有其四;公子道人心多情无情两分,我道另有冷情。世人皆说赌桌上只分输赢胜负,我却认为,我和凭燕公子的赌桌上,应该也能有第三种结局。”
“你还真有意思,”宋凭燕笑:“说吧,我必然一诺千金。”
随侍取来卷轴,交到祝安手中。宋凭燕有点失望:“咳咳……咳!莫不是我有眼无珠,竟然看不出画卷特别之处?”
祝安友善地笑道:“事物珍贵与否,固然不在它本身,而是在他背后的故事。有了故事,死物也变成活物,自然值得人花心思。”
祝安从善如流地认了输,宋凭燕成了赢家。可按照两人的约定,祝安却也没输掉什么,反而得了想要的东西。
输家赢了东西,赢家空手而归,孰输孰赢,孰胜孰负?
奇也怪哉。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给秦五娘吸引了不少客人,祝安和宋凭燕走时秦五娘出面送了送,眼见得高兴,还冲祝安眨眨眼。
两人一同离开,分别时宋凭燕邀请道:“我还有旁的事,野棠集开集第三天就会离开。你往后若是去了渌州便来找我,我如此冷情之人,还得多交一些像你这样的朋友。”
听他重重咬了一下“冷清之人”几个字,祝安哭笑不得,心中却很是高兴的,连忙应了。
琉璃长街就在祝安脚下,而据此不远的一间僻静茶坊雅间内,带着银色面具的男人点点头,按照约定将一个鼓鼓囊囊的锦囊放在女子面前。
收好锦囊,女子伏在地上行了个礼,悄悄从后院离开。
她好几次眼见要转入琉璃长街,却又转向其他方向。在这片区域内毫无章法地绕了一会,抓住一个老人问路:“老人家,我和我家主人走散了,您可知道琉璃长街怎么去?”
老人见她一个女娃娃,年纪也不大,好心道:“诶哟,琉璃长街在南边呢,你这完全走反了。走吧,我领你出去。”
女子告别那好心的老人,垂着眼闷头走路,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她顺利回到客店,合上房门,一转身,却见女孩不声不响地站在她身后,直勾勾盯着她,像是无声的质问。
她挤出笑容,蹲下去帮女孩理了理歪掉的衣襟,顺手整理了一下挂在她腰间的香囊,问:“姑娘睡醒了?饿不饿,奴婢去叫人送些点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