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不是祝安谦虚,叶子戏无非虚实不定,虚张声势心口不一的手段是惯常爱使的。不过也正是因着虚实不定,故而第一次出牌就被怀疑的也大有人在,宋凭燕的判断也算不上离谱。
宋凭燕摇头,似乎并不认可祝安的话。
等着下一场的间隙,祝安心中始终想着那美人图的事。
陵城乃一博戏世界,来着或爱财,或贪权,或人心不足,渴求不必要的、虚无缥缈的永寿长生。
爱财者投向明庄,五乐十三坊中大多是这些人。富贵缠身,自古到今的赌徒大多都爱这些黄白之物。有的人气运极佳,一朝取胜,粗布葛衣低着脑袋进去,绫罗锦缎前拥后呼出来,竟然是从赌桌上平白长出来一个老爷。
这类人百里挑一,徐鞯就是这般。若要像他一样还得了主人家的赏识,竟然成了坐庄的,更是凤毛麟角。
有的人左右逢源,亲手编织出一个骰子中的桃花源,连自己也是局中人,赚得盆满钵满。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做局者最知晓何处有破绽,何时一切都会瞬间化作泡影,可却仍然贪恋这黄粱一梦,不愿收手。
这类人就有些多,譬如祝安初到秦五娘那间赌坊时见到的那个落魄男人就是如此。自以为自己有本事有计谋,心痒手痒,把心思打到了秦五娘的头上。
若是见好就收,早点功成身退,秦五娘想来一时半会也捉不到他的尾巴。只是美梦成灰之前谁会愿意相信这只是一场南柯?故而才有了祝安来时那副情景。
他在上云道养病那几天听了许多闲话。听说此事来龙去脉,只是摇头。
此外还有第三种人,他们算不上运气好,有时赢,更多时候输。他们也不太懂如何为自己造势,规则如何说他便如何做,偶尔桌上生财,常常袋中空空。
这样的人竟然也是痴人。三岁的小儿尚且知道,若是有人一直拿走他兜里的糖,那他便赶紧跑开,保住剩下的。
而这第三种人却心甘情愿地,或者是假装不情愿地前赴后继。赌钱欠债,赚钱还债,最后偷打抢砸,家破人亡。
那么,宋凭燕又是哪一种?
似乎哪种都不是。
他为何要那副美人图?
稀世珍宝?不对。苏明说过,只是他自己闲时手作。
他和苏明不对付?不对。两人并不相识。
怪事,怪事。
“祝公子确实是聪明人。”宋凭燕道:“可是我却认为,世间除了这三种人,定然还有第四种。”
“列子御风,泠然善也。逍遥天地已唾手可得,福泽,不再是心中割舍不下的欲念。逍遥逍遥,心中有欲,则五体沉重,行不远,坐不稳,如何逍遥。”
“我赢了。”
祝安看一眼他推出的点数,果然是一厘不差,不多不少的二十七点。自己除了也摇出和他一样的点数,否则必输无疑了。
“公子是个豁达的人。在下此前揣测种种,先入为主,是我心盲。”祝安任命地放下筹码,对宋凭燕笑了笑。
“游戏而已,何必太当真。”宋凭燕倒是因为祝安的话对他起了兴趣:“你再猜猜,我为何要明庄那副图?”
祝安沉思片刻,终于摇头说:“既然先前说的都不对,那便是公子和明庄惺惺相惜,要做笔墨交了。”
宋凭燕一言一语中竟然是病意渐浅,如今支着头笑起来:“你这话要是叫明庄听见了,怕是要生你的气。”
祝安闻言看了一眼徐鞯。徐鞯站在不远处,恼不恼瞧不出来,眉头倒是皱得很紧。
……莫不是觉得他必输无疑了?
祝安以笑回应。
赶羊人又换了一个,被留在最后的押大小还是如期开始。
按照徐鞯的打算,祝安若是胜了前两局,那便能轻松取走图,还能顺便为自己造势,把名头传得神乎其神些,后面的赌局也方便他做些手脚。
只是这下打成平手,祝安这最后一局还大概率会输,倒是难办了。
祝安继续和宋凭燕闲聊:“凭燕公子可还真是上品心境,无欲之人入赌局,岂不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此言差矣,差矣。”宋凭燕道:“博戏千万变化,运气在其中可占了九成呢。”
话音未落,开盅露出三枚骰子,竟然齐刷刷的全是六点。
“……凭燕公子确实好手气。”祝安看了眼自己手里这一个一两个三,顿时无言。
如此。
“你来之前,竟没有打听过?”宋凭燕语气里透露出些许惊讶。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