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北京,胜似北京。
研究队的工作已经进入尾声,表格垒起厚厚一摞,设备也被数字和热图填满,所有人都在埋头写总结和报告。
夏榆音既要写自己的,还要看别人的,从早到晚看得眼睛都花了。
“我回去一定要休息半天。”他斩钉截铁地说。
“别想,回去先开成果总结会,”领队往夏榆音头上敲了一记,“各位,今晚最后一次做数据采集,做好防护。”
夏榆音不用去了,他乐得在基站留守。
“夏工,有人找!”
饭来了。
他有过那么一瞬间的错觉,以为自己并没有出差,直到走出大门看见草木稀疏的山。
霸总不用去公司,换了套T恤夹克牛仔裤。
“你这么穿显得我很憔悴,还老。”夏榆音虽然没穿工作服,但连轴转了一个月还是难掩倦意。
“不老。”
依旧是干巴巴的安慰方式。
“今天喝蛇汤。”
“帮我报仇来了?”
夏榆音不会信的,这个时候喝蛇汤,难不成是怕伤口好得太快。
“不是蛇汤,是猪腿骨,吃什么补什么。”
江聿把餐盒拿出来摆好,好笑地看着夏榆音。
“我伤的不是骨头,”话是这么说,但眼睛诚实得很,口水都要从眼里流出来,“饭钱转你了。”
不久之前,江聿看了一眼存着饭钱的银行卡的余额,以前的加上现在的,很是一笔可观的数目。
应该够夏榆音去秦岭了。
他坐在夏榆音对面,也端了半碗汤。
“你有怀疑对象了吗?”
“你不怕隔墙有耳了?”
“午饭时间,就我们俩在这儿——除非有人宁愿不吃饭也要上班,那当我没说。”
夏榆音笑得噎住了,夹菜的手直抖。
“有,”他做了个深呼吸,好不容易止住笑,“但是现在证据不充分,还不能说,免得影响你判断。”
江聿点头。
他知道夏榆音的脾性,没十足把握的事情不会说。
但还是想逗一下。
“连我也不能说?”
“你这话说的,”夏榆音觑他一眼,“事以密成,言以泄败,我不说是为了抓更大的鱼。”
他捞了一块骨头进对面碗里,“吃饭。”
对面笑吟吟的。
夏榆音被逗就会变认真。
看起来很迟钝,可爱死了。
饭吃完,江聿就消失了。
基站的同事都对这位只在饭点出现的神人表示惊叹。
“以后都不用打吃饭铃了,有人形的。”
“拉赞助也不用跑去江月了,饭点一到,推开值班室的门就能看见江月老大。”
“方便。”
“方便。”
“你们少说两句吧,老高脸都黑了,”夏榆音坐在电脑前面,“怎么了老师?数据不对吗?”
“夏儿,你做个昼间叶片蒸腾降温状态的趋势图给我。”老高从办公桌上抬起头,他的眼镜反光让人胆寒。
比工作餐更难以下咽的是导师安排的工作。
夏榆音瞪了同事一眼,苦哈哈地打开做图工具。
“哎组长,如果P值刚好是0.05,算显著吗?”
夏组长回头看了一眼,漫不经心道:“你多加两三个样本不就马上变小了吗?”
笑声瞬间爆发,震得夏榆音耳朵疼。
“组长,你是真天才。”
“太科学了。”
……
老高的脸更黑了,但还憋着笑——夏榆音明白自己还能活完今天。
不只是今天,接下来的一周他也是这么过的,两眼一睁就开始整理数据做图汇报成果,到点就吃饭,掐着点睡觉,掐着点睁眼。
直到回去的前一天,他还在做着休息半天的美梦。
元江白天晴朗燥热,夜里树摇虫鸣,和北京一点也不一样。
走下飞机的那一分钟,夏榆音反而不适应起来,人群,广播,瓷砖地面,都显得陌生。
同伴在身边推搡着,天气阴得让人无力,头顶的天花板压下来,几乎眩晕。
夏榆音想着在他们后一班机回来的江聿,不知道他会不会也不适应。
江聿的确不适应。
刚从惬意的大自然中收回心神,就被迫面对一群老古董,任谁都难以适应。
他坐在主位上,单挑桌上另外七个人的合力围剿,眼睛望向远处。
“你让公司的技术部给你干私活,这叫公器私用,你也太张狂了。”
“首先,这不能算私活,这项活动已经纳入和华远的合作中,两厢情愿,而且,给技术部的三倍加班费一分没少,项目奖金也会按比例发放,哪里不对?”
“钱能解决健康问题吗?”底下人一唱一和。
“您个人名下的公司,违反劳动法压榨员工还不给加班费——想继续打官司吗?”江聿转了个方向,继续换人对话,“还有您,消防设施该更新了,别在这种事上省钱。”
七个人一人一句也没说得过他,而他从头到尾连一个正眼也懒得给。温迎还是站在上次那个位置,适时递过去一个文件夹。
江聿打开文件夹,手指夹着纸张慢慢地翻给座下的人看。
“这是各驻外领馆和涉事国相关部门的知情书,这是授权书,签字,公章,看得到吧?”
“还有这个,当事人的调查授权书,”他说到一份就点一下,手指敲击桌面让所有人集中注意力,“法务那边还有更多,打个申请随便你们看。”
座下的人自知理亏,偏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