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捡起离得最近的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两个人一个躺着,一个靠坐在躺着的人的身边,眼前是明亮的篝火,身后是闪闪的晚星。
——
当时他跟夏榆音说如果实在要谢谢自己,就陪他去两个地方。
凌晨四点的早餐街见过他们暧昧不清的时刻,山上的星月也记录了他们亲密无间的样子。
他们刚到山顶的时候正碰上太阳落山,残照偷偷溜进帐篷里,将贴在一起的二人融融地包裹住,催发温暖而甜蜜的气息。
闻起来像爱。
“听说今晚有流星雨,要许愿吗?”
“许一个吧。”夏榆音的眼睛掀起一条缝,看着灿烂的夕阳。
“不多许几个?”
“就目前来说,我没实现的愿望只剩下一个了。”
只有一个愿望的人转过身来看着他轻轻笑了,日光在那人身后,一瞬间晃了他的眼睛。
夏榆音拿出了平时做实验熬鹰的决心,誓要等到流星雨降临,许下那个还没实现的愿望,结果还没等到,雄心壮志就被饭困打败了。
他闭上眼的时候天幕暗垂,有头顶有星星,但不是特别亮,朦朦胧胧的云层不停飘荡,最后干脆和提出要观星的人聊起来。
“观星有什么特别的说法吗?”
江聿见他困得上下眼皮打架,也乐得陪他聊,试图让他清醒一点。
“先盯着天空漫无目的地看一会儿,然后再聚焦,就会发现星星都在向你闪动,”江聿坐在他旁边,“你的视线聚焦到哪里,哪里的星星就会变得很亮。”
“很有经验,”夏榆音的声音又小了一点,“正是因为有你的注视,才让微弱的星光得以显现。”
观星大师突然没了声音,耳边只剩下风吹草木的响动。
“人也是一样的。”几秒后,观星大师说。
夏榆音又问:“那你是吗?”
回答他的是吻到额头上的唇瓣,缱绻的情笃的,和云层一样轻,和山风一样凉。
夏榆音笑起来:“拍个照吗?拍完我睡一会,到点了你叫我。”
靠坐的人从容举起相机,露出半张脸,神色温柔得不像话。躺着的人身子未动,依然是睡着的模样,右手悄悄比了一个“耶”,和弯起的嘴角一起进了镜头。
江聿保存好这张照片,由着夏榆音沉沉睡去,夜空星光点点,月亮隐去,四下寂静。
“你没叫我——”睡了一夜的夏榆音愤怒地蹦起,一只手爆锤某人,另一只手端着相机看昨晚的流星雨照片。
“看你睡得太香,没忍心叫。”
“那许愿怎么办?”他冷静下来,找罪魁祸首赔他一个愿望。
“缺一赔十。”江聿双手举起,十根手指不多不少。
“成交。”
江聿没告诉他,天文神棍预料错误,其实昨晚并没有流星雨,他睡着的时机刚刚好。
睡着前能看月亮,醒来了能见太阳。
流星雨难得一遇,那些照片是江聿让见过的朋友紧急发来的。
他不想让夏榆音对着流星雨许愿,他想让他对自己许愿。
他比流星雨管用。
回去的时候,夏榆音又睡得东倒西歪。研究所的同事们跟江聿咬过一耳朵,说夏工很能睡觉,他当时听了只是笑笑,说:“他熬鹰也是一把好手。”
把车停下,他掏出相机,照样露出半张脸,和副驾驶座上的人又来了一张照片。只不过这张他独自欣赏就可以了。
江聿其实不爱拍照片,他的生活从来就无聊至极,根本没有记录的必要。直到某一天,夏榆音跟他说“拍个照吧”,他才举起相机,拍下除了扫描文件之外的生活,他的相册,才终于出现了黑白之外的颜色。
他们交换午餐,交换下班路上的晚霞,交换上班遇到的糟心人糟心事,看见有意思的东西,第一个念头就是拍下来发给夏榆音,而夏榆音永远会一条一条回复,并回以同样有意思的东西。
这项活动只在某一个特殊时期暂停。
——
客厅比山顶还要黑还要冷,连篝火都没有,已经是冬季的尾声了,江聿却感觉比冬季最冷的时候更寒冷刺骨。
他手里捏着两张单薄的照片,深深埋进肘弯,身体细微地颤抖起来,他保持这个姿势直到手臂酸麻,才后知后觉地把照片藏到外套里面。
他将看过的照片放回箱子里,伸手拿了另外两张不一样的,新的两张没拍到人脸,只有一双紧握在一起的手。
仔细想来,拍下这张照片的那一天,和现在一样冷,又比现在温暖许多。
——
据夏榆音所说,那天他提前完成工作,坐在工位上玩手机晃椅子,同事问他要不要准备一下明天的活儿,顺便陪他加下班。
夏榆音摇摇头,“我在等人。”
同事执着地继续问,他坚定地继续摇头,甚至他都已经走出了大楼,还能听到楼上同事的呼唤声。
“我有约了!”
他拢起围巾往门口快步走去,江聿远远就听到他回应同事的声音,笑着看他走来。
“还有工作吗?你忙的话就先去忙。”
夏榆音摇头都摇得累了,“做完了,吃饭去。”
“同事让我提前做明天的,我才不干。明日事,明日再毕。”
江聿帮他把围巾系好,露出下半张脸,然后飞快亲了一口,“同事不会生气吗?”
夏榆音瞄他一眼,笑了,决定满足他的小心思,“同事哪有你重要。”
说完自顾自往车边走去,边走边向后看,等后面的人笑着追上来。
手牵上的时候,江聿拿起手机拍了个照,拍完就拉着夏榆音的手往自己口袋里塞,距离一下子靠得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