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本应分享同一种命运的。”他说。)
——那为人的命运,
然,最终,仍殊途同归——
先前已为众兵掩埋使‘鬣犬’哀嚎的枪阵中忽爆那沙尘,继是蓝光一闪而有枪被击落挑起,被原先掩埋将亡的人擒作血网杀器,蓝星爆发时,安伯莱丽雅亦奇迹般,从昏迷中醒来,化地而动,使马倒阵破,顿时天地扭转,红云漂浮,血风倒万灵。那边是哀嚎,那边便是欢呼,叫她的名:
血圣女!
“伊里安尼恩殿下!”
有人叫,正在她人身斩马,以一当百的乱象中,她的头脑仍因此颤动,回头,穿过重重云雾,见那飘散的白发,而如时,使她一愣,似见那日月环。
“——向前,去那儿——您的姐姐——您最爱的人,就在那——”有人叫。
记得你答应我们的事!
——洛兰。
‘环’对她诉说,响彻着一个女人的轻笑:我不会逼迫你。你可选择自己的路,是去,是留,都任你——
心意。
海如弦拨,刹那响动心音,而,于时,在那‘环’中,她看到了其意真起的瞬间。
银发飘散,魂光如云,翩然回头,微笑恬静,与世皆称——如此静魂,如此美意!
白马抬蹄。那男人在纷乱错愕中看了她一眼,展那最初,明净的魂,
而后启程,离此战争,向前飞驰,黑云跟随,淹其洁白,只在片刻前,
那眼和眼,得以对视,如天般的蓝,
昭示这如魔般天上神王的对决,
幕开在即,
仍,白马,只能如前。
呼——呼。
像是海风,他肺内穿行的冰冷已燃为痛苦的血烧,
顶上是浓密不可见的黑云,无疑,乃是那富智慧的年长女子,
曾反复教导他离开的事物。
我最爱的云啊,
她在他耳边呢喃:
你可千万不要误入歧途。
无论是对那报复血债的愤怒,
还是对我投来的,
依恋的痴情。
“最爱的云”,
伊里安尼恩——她的蓝眼,亦是含泪,望着他:
你就这样,保持在初始,我二人相遇的一目中罢,
如此,我们的理想,才能实现,
你才不会堕落——
呼——呼。
他喘息,眼被风沙刮出了泪,仍向前,朝那城前交战的军队。
何事出错——使她苦心维持的静止,
再度转变为堕落?
固然,我心怀那对你最简单,最虔诚——也卑微的恋情,
甘愿为此理想,
舍身无名,
封魂入棺,
然既见此景,
看你的血,流淌在我手中,
如镜般,照映出,
我的爱,我的欲,我的心,
泪如雨下,心若雷鸣,方才知,
我本是对你理想的破坏——
我本是那不得不堕落的人啊!
呼——呼。
他面前已渺无一物,像漂浮茫茫雾气的海。白马屈膝而死,引他蹙眉叹息,终无声,跪倒海中,轻抚,那爱最初的痕迹:
……世将腐朽。
——是他,是他!
——不可能!
众枪袭来,要将这成型的天灾湮灭,又,
岂可得?
——我亦不免。
他心中想,只有些悲凉,唯但愿,不相负……
……你。
——已迟了六万年。
北海宁谧,隐自海潮后,唤那名:
兰。
你愿意跟我一起去么?
他抬眼,泪流满面,汗水滴落,在银发中,看的不是身边的军队怒吼,而只见那白衣女子,正在他前。他力气已尽,有些困惑,不敢相认:
姐姐何时是如此柔美,见到他,面上是如此,几溺爱的深情了?
他到底是个易于堕落的男性,她爱他,无疑,但最深的爱,就是对他的严厉,对他的敦促——不可耽溺,不可堕落,否则——
“兰!”
她说,向他跑来,既知此为必然,又是不可置信。
太久了——已等了六万年!
只为等,
轰鸣已奏,琴音已响,最末一刻,他仍有些许犹豫,四处寻找,愿见他熟悉的身影,正逢一个黑夜老妇,在人群中看他。
他的眼亮了。
姐姐!
他想叫,但就在剑网将那老妇包裹,而只有那错愕的目光望着他,头颅摇着,摇着——那瞬间,那白衣女人到了他面前。
兰!
我最爱的云啊!黑色绸缎浓密漫长,
绿色的眼闪烁云光,
再不是那对堕落之正级的抵抗,
再没有那对堕落之反级的愤怒,
只有那愿望的最初,对他微笑。老妇发出悲痛的呼声:不!
你怎么会——纯洁,善良的云——
“迦林!”他喜悦道,将她抱在怀中,如时一刻,龙心轰鸣,云堕为水,身化浓黑,墨色尽染,天□□泉,落为这梦幻之世的绿意,刹那,天见雷鸣,黑龙睁目,那飞旋,撕裂的化身水云将这天魔升变的神曲奏响,叫那身边的士兵融化为情水之泥浆——这龙心的主人,若全无意识,只张手而感重生之意,闻天音诗行,拥爱人在怀,目光含情,幽美而笑。沉渊作曲,在这对视的目中徘徊。
拉斯提库斯抬头。
正在这战局之终,那狼藉的尸海上,身对万军,翩然微笑,不发一言,宣誓他归来这无可置疑,轻而易举的胜利。‘黑龙王’离去后二十三年,他再度降临时,面目分毫未变,这兰德克黛因过去的龙王,如时甚似在死亡中褪下了那纠葛难言,矛盾沉重的心绪,拥其本真,光华绚丽,实为此陆最幽暗之美——他的女儿,这位可怜的善心王女,在他离去时诚然是受了不少苦的,在云落瞬间便再难支持,瘫倒在他怀中哭泣,于是,他轻抚女儿的肩,又抬起手,示意那拥军之长,还符而降。
达米安费雪极沉默,莫测地望着生父,继而勒马,降下身来,屈膝投降。
“……父王。”他唯是垂首,如梦般呢喃,继是万军跪倒,铁甲卸落,这受阻原野后的情景也显露出来了,正是那匆忙奔来的血色军队,对此遥遥相望。
拉斯提库斯和安伯莱丽雅对着。女儿,瞧着父亲,轻轻揽着母亲,对她露出那唯以匹敌,幽深的微笑,而她耳边的魂灵,叫着:
就是他!
风拂过旷野,诗歌唱响,为这堕落之王,道:
天茫茫,水无疆,
苦待尽头,
苦炼心绪,
细数那罪孽,
依是如水化形,流淌至此,
唯愿能再度相见,因而,
那最纯净的云,
亦在那绝望中出现,
亦使那绝望,悲伤而欢欣——
蓝眼相视,声相促,说:孰胜孰负,只为这最后一战……
因而父与女,两个神王,终以那相似而相离的面目相会,在城上的尸体,城下的悲哭中相望,彼此都对这景象漠然。拉斯提库斯终从女儿的面目上别目,垂头,轻吻着厄德里俄斯的额头,道:
噢,噢,我的爱啊。
他的笑容中没有一丝悲怆:都结束了。
我回到了你身边——我们的孩子无不安然无恙——你和我失去的尘世幸福,你和我遗落的家庭美满,都已在眼前——
为何你不对我露出那纯粹的笑容,如我们最初一般?
他当然不能在阵前吻她;她只能推开他,回头,看见那个黑衣妇人,落泪,恍惚摇头,含笑悲泣,看着那男人,明了了他的愿望——明了了她自己的愿望。
六万年了,只为等这一天——堕天与你相会,
而在这理想破灭的瞬间,
她缓缓闭上眼,露出笑容,天风奏鸣,唱此堕落乐章:
我亦是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