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音戈尼后仰身子,捉住身边兰嘉斯提的肩:“——真的是叙铂!”
兰嘉斯提迎着此人的微笑,面露忧心。那蓝石仍闪烁,于她眼中明灭,不知怎么,她觉得那倒像一个人喋喋不休,张合的嘴唇……
——还可以罢。你不是说你现在的意识还不完整吗?差点火候是很正常的,比其余人已经好很多了,我愿意跟你共事。
——多谢您的认可,时间紧急,通讯又并非时时能及,我们便,速速至于关键部分罢?
——还不是你之前学语言用了太多时间?虽然,还是那句话,比起那个用了十年的柯云森已经好太多了。
一年都不知道能不能给出一次语料,还嫌柯云森学得慢——他不由苦笑,虽然他不大认可柯云森的处理方式,却也不得不承认,他接下的是个苦差事。
——实在是感恩您的包容。
——行了,我知道你不像听上去这么好对付,毕竟我虽然没有直接跟你见过面,也听过你的大名。我们双方都对彼此有所需求,但以我对兰德克黛因的观察,正面交锋你们绝对不是对手,就算有龙也是一样,你是不知道兰德索里德的军事实力有多么强大——因此,能达成合作,对我们双方来说都是好事,毕竟,我们只是需要一块能够正常生息的土地,而不是非要把兰德克黛因人都杀光。你们人口一共也没有超过五百万人,我们的数量稍多,但加起来,那块土地对我们的共同生活来说也绰绰有余。
因此,我希望你,白龙心之主米涅斯蒙——能帮我完成三件事:
一,提供给我确切的‘海渊’开启的时间。这是你的重要筹码,不过你肯定也知道,我们要亲自计算,甚至是用暴力方法等待破解,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你只有脑子,我们可有数不清的计算辅助。
——哈哈。
他笑道,在意识网中落棋:这我当然知道。我很期待你们能带给在下的万象之学。
——那你不用担心,若对你的传闻不错,广陆的科学成就会让你这个水原第一大脑流连忘返。若说水原的知识体系是水上的浮萍之网,广陆就是一棵参天大树。还有什么比上面的每一个枝桠都载满万物和谐更美妙的呢?因此,我对你的第二个要求是,在我们到来之前,充分为我们做好准备,确保到时能够在和平稳定的情况下完成交接。
——这也是我的愿望,自然从命,至于是混居,分居,还是交错共居,我会提前列好方案,到时候供您参考,如何?
——别急着答应,米涅斯蒙。这第二条里最重要的一点,是你们要去除龙心,并,若不能根绝,要确保这开启的方法能受我们控制。
——这倒是……难云阿阁下,我们多年以来都在研究如何去除龙心,迟迟不见其方法,如今虽以‘神恩’抑制,也非根绝,而,说到神恩……您对我们的女神,有何要求?
“……叙铂,叙铂阁下?”
裴佩雷蒂道,蹙眉不解,只见面前这人似略有失神。
“公爵。”恍然,他又开口,复将那双有些空洞的眼望向她。裴佩雷蒂心中困惑,却只能开口,重复一遍,道:
“我在同您说和平协议的事。”他微笑,道:“自然,您说。”
裴佩雷蒂深吸一口气,难掩心中的不祥,道:“我说,虽然有‘联盟’那阳奉阴违的大分裂条约珠玉在前,我们还是愿意,接受您的和平协议,不过,有三个要求——您完成了这三个要求,我们才能相信您的诚意。”
他又静止了一会。裴佩雷蒂挑眉,在几欲问询这深意时,见他微笑,点了头。
“当然。”他说。
——米涅斯蒙?
——我在。不好意思,没有想到两边的对话竟然如此相似,许久不曾用双脑对话了,请您见谅。您说……
——我说我不在意你们女神的死活,最好让她活下来。你们这还有什么别的神吗?
——据我所知没有了。
——我印象中也没有。广陆的主神彻底消亡后灵脉断裂,生态环境遭到了毁灭性打击才至于今日,可以的话,不要让她遭遇生命危险,与她沟通好。
——这倒不难。我们的女神慈悲为怀,如果知道了缘由,也会谅解你们的苦楚的。
奇怪,看来这个难云阿不知道真史的事——并且也和水原传闻中儒雅礼貌的形象有些出入——他思索——这是怎么一回事?代冒——假名——还是说,这是潜意识和表意识?
——很好,我们的根本要求就是能获得一个和平而生态良好的环境,不要求你做更多,同时愿意与你们分享广陆最先进的文化和技术,不过,在正式与你缔约之前,我需要一件事来验证你的诚意。这第三个条件,是第二个条件的前提,米涅斯蒙,我需要你杀死一个人。
“……在送‘联盟’的人质和保护孛林方面重要人物以及‘神恩’的安全后,我还希望您能立刻替我们向‘联盟’斡旋,”裴佩雷蒂看着他的眼睛,郑重而缓慢道,见其中金光展开,不知悲喜,倒是有几分感慨:“——立即释放达弥斯提弗的战俘,并解开海上,陆上的封锁,放安伯莱丽雅殿下回到母亲身边。”
——我需要你杀死那个叫安伯莱丽雅的女人。柯云森已经用生命证明了她就是那个‘唯乍’,曾经杀死了广陆主神喀朗的破坏者。这家伙和祂的眷属都是绝对的疯子,而不巧,据你的情报,她很可能已经开始觉醒了,现在不杀,后患无穷。据说以前你是为她那边做事的,一开始我也不相信你,但你似乎真的是米涅斯蒙,我还是决定冒险一次。
其余人可能会将祂误会成威慑广陆的法宝,但你,应该不会做这样的蠢事罢?
他露出笑容,对着双方,像在夜中的呢喃。看着他的笑容,冰霜浸没人心,裴佩雷蒂见他垂目,姿态恍如雕塑。
叙铂没能回答——他甚至没能决定,因,在他恍惚的瞬间,棋盘的对面忽响起了一阵笑声。这笑声恐是他留待在这静谧空间以来后最生动,畅快,甚至狂放的笑声——而他不由在听见的瞬间就下意识地颤抖而瑟缩,甚至松开了那环抱棋子的手,而扣上了——自己的心。
“啊……啊……”他呢喃道:“请不要……”
那男人——先前似和棋子融为一体,如今抬手捂眼,乐不可□□些少年看着他,众目一人,许久,而后,道:
“你为什么笑,明尼斯?”
“哈!”那男人狂烈道。透过这棋军,这天空中的棋阵和众少年一体的目光,他似乎挥舞银沙般落手,而,如此,叙铂就能隐约看见,他那发出了疯狂,蔑视而嘲讽笑容的面上竟浮现一个魔术般静谧如银的弧度,就像在认可叙铂的那想法一样——这笑声,不是人发出来的,而是龙——发出来的。
就像从龙心中来。
“——他们想和龙心做交易,哈!”男人垂目,而后拍手道:“好吧,来吧。像玩弄棋子一样愚弄我,像交易货币一样捧起龙心罢!”
他敲动王座的石背,此声使得整个空中棋盘发出颤抖嗡鸣,叙铂感一切摇摇欲坠,不由啜泣。
“不要,不要……”他跪倒在棋子上,眼泪落下天空,无可依靠,唯重新环绕这冰冷将棋,而,在他无法脱离棋盘的一刻,棋局已经开始。
“——左鹰至二进六,别哭了,孩子,我不会让你难过的!我不会让任何人难过——只要你把权能交给我!”
那男人道,挥手移动棋子,真若一个天王,叙铂吓得瑟瑟发抖。“该你了,叙铂!”那些少年道,从棋子上回头望他,眼神活泼。
“我不会!”叙铂哭诉道,蜷缩身体。“你必须要动!”那些少年说:“随便动一下罢!你跟我们说,我们自己动。”
“快些,孩子。我们时间紧迫,不能耽误。”那男人催促他,而这些少年殷切看着他,他的泪水都冻成了冰,终于,他僵硬地抬手,对他身边的那个少年道:“……你能动吗?”
“当然啦。”那少年笑道:“我是你的‘卫’,交给我罢。”
继而这巨大的棋子就在他面前的天空棋盘上动了;叙铂跪倒在地,四肢发软,只能紧抱自己那颗‘将’抵抗着眼前的流霜跌落之声。有一会,他觉得好些了,因为被面前那颗‘卫’,挡住了视线,看不见那男人了,只在片刻后,听见他的大笑。
“你为了教会他玩棋,而不把权能给我,也是煞费苦心——可惜你是在教一个白痴玩棋啊,‘永世’!”那男人道:“但你一片心意,我就不辜负了。”
他令道:“飞罢,将他吃了!”
叙铂抬头。这儿哪儿有什么飞行物?而,正在他疑惑时,却感眼前有人对他挥手。他回头,只见眼前那个少年回头看他,似告别般,叙铂不解,而正这时有白影自天而降,像只巨鹰,他抬手去挡,只看那鹰飞落在他面前,巨大的冲击力使他跌倒在棋面上,半个身子都跌出了陆面,悬挂空中,而倒置的眼前,赫然在冰冷中出现了一抔温热。叙铂大口呼吸,抬手去抹,抚到上边的粘稠,猩红,如方才烹饪好的食物。他颤颤巍巍地抬头,看见那颗‘卫’的棋子已分崩离析,碎末跌落空域,只余一个棋台,而上边,一只银色,身体如石的鹰,正以利爪扣着那少年的身体,啄食他的腹部。他的金眼还看着叙铂,闪烁微妙的闪光,只有猩红四散,诉说痛苦。
“啊!”叙铂厉声尖叫,靠紧自己的棋。石鹰在吃那少年,但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有那男人的轻笑从云雾背后传来。
“来吧,你也可以直接认输。我可不是用权能去做坏事!”他看似平静道,但掩不住声音背后浓烈,尖锐的狂热心气:“我要跟那些想跟我做生意的人打交道啊!”
“……杀……杀了它!”叙铂对身边的一个棋子道:“把这只鹰杀了!”
“……你们要我们的土地……”那男人尖锐地,压抑而优美地笑道,只渐蒸腾着那升发的水汽……
他身边那个少年无言点头,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叙铂捂着双眼,再睁开,只见他右侧的那颗棋子上前,将石鹰和那少年的尸体都压成了粉末。叙铂的呼吸急促,险些昏死过去,而男人仍笑着,气体爆发,卷着他的欢乐和疯狂弥漫天际:
“……我要你们的灵魂!”他哈哈大笑,然后,复而动棋,而,诚如此景——叙铂,没能跳下这天宫棋盘——他就再也无法离开了。
“……悉听尊便。”
白光一闪而过,脑海中声音纷纭。叙铂.阿奈尔雷什文回过神,对上裴佩雷蒂的眼,如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