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海之上,除了冲锋艇特有的声音,船上四人都沉默着,就连一向话多的方若南都安静的坐着,没有说话。
顾晓全程面无表情地盯着坐在对面的方隐年,眼神阴森森的,像要刀人。
后者根本没有在意,目光则是落在身旁的顾时屿身上。
四人回到邮轮的时候,分房间出现了难题。
方若南提议四个人一起住大平层,顾晓不同意。
“那要不然我们还是住之前的房间?”方若南小心翼翼地开口,“让我小叔和小屿……”
“不行。”
顾晓不同意,今日的她比往常都要严厉,尤其对方隐年,说话更加犀利。
“你们一起住吧,”顾时屿说道,“我和方一起住9楼。”
“方什么方?”顾晓一巴掌拍下去,顾时屿手臂都发红了,“说了多少遍让你叫小叔!你是不是根本不把我的话放眼里?叫人!”
“妈……”
“你叫不叫?”顾晓剜了他一眼,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她态度坚硬,像是察觉什么,一定要让顾时屿喊出这个称呼。
“顾姐,他不愿意就别为难他了。”方隐年骤然开口,称呼也变了。
顾晓掀起眼帘看了他一眼,看到脸色发白的顾时屿,她语气缓和不少。
“你先回去,我有话跟你未来小叔说。”
10楼走廊尽头,顾晓双手抱臂,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大约猜到她的来意,方隐年缓缓开口,“我喜欢他。”
顾晓双眼圆睁,仿佛没想到方隐年会上来就直奔主题,原本她只是猜测,这下更加断定,这位长期浸泡国外文化的小叔果然对自己儿子不怀好意。
“早就听闻你搞同性恋……”顾晓冷哼一声,“我那时还不信,帮你说话,如今看来,是我看走了眼…”
说着,她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方隐年,警告他,“你最好把那些心思给我收起来,我家小屿不是你能随便招惹的人——”
“你怎么知道他就不是?”
方隐年本来也没打算隐瞒谁,从他中学开始发现自己性向,交男朋友都没有藏着掖着,家里人都知道,只是没有明说。
顾晓显然被他这句话刺激到,脸色猛地发白,“他不是!我自己儿子怎么样我难道不清楚吗,小屿从小就乖巧,听话,任何出格的事他都不会做,他连女朋友都没有过,怎么可能会喜欢男人!”
方隐年看着她激动的模样,良久,他缓缓说道:“其实,你根本不了解他。”
就连方隐年也不了解他,直至再次相遇,看见那个坐着机车意气风发的男生,他才渐渐意识到,当年以为自己是那个拿着绳索的猎人,其实不然,其实他才是被反捕的那一个。
他擅长伪装自己,只把别人想要的一面展示出来,他不该是这样的。
“他该是自由的。”方隐年对顾晓说。
“你的意思是说我逼着他了?”顾晓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我这些年除了没给他爸爸以外,扪心自问,我从来没有亏待过他……他向往自由?”
她嗤笑一声:“你认识他多久,又比我了解几分?”
方隐年眉头轻皱,刚要开口说什么,顾晓忽地猛烈咳嗽起来,伴着明显的金属声。
要开口的话堵在喉咙,他无声地望着眼前的这个女人。
抛却在家庭的角色,对外,她一直是一个清醒、果断的女人,做什么都雷厉风行,她带着况华盛集团从无到有,从国内走向世界,她是独立坚强女性的代名词。
可如今——
“你需要做个体检。”方隐年将手帕递给她,委婉地说道。
顾晓缓了过来,开始慢条斯理地擦拭手心的血迹。
“不用了。”她说。
刚咳嗽完的嗓子像是被沙砾碾过,嘶哑又沧桑。
“你生病了。”方隐年是医生,顾晓身体明显出现了异常,她需要治疗。
没了方才的剑拔弩张,顾晓疲惫地靠在墙上,剧烈的咳嗽使她假睫毛有些脱落,她直接撕下来,捏在手心。
墨色在手心晕开,遮住红痕。
“我知道,”她声音虚弱,不再藏着掖着,“请你装作不知道……”
说着,她低头笑了笑,仿佛也觉得这些日子的自己太过反常:“我这么逼他,不知道会不会讨厌我,但我……放心不下他……”
廊顶的射灯恰好照在她的身上,她淡淡地笑着,“我无法左右疾病的侵袭,但我希望在我离去之前,他能有一个家,希望你能明白。”
你给的,是他想要的吗。
这句话方隐年没有说出来。
“若南是个好女孩,希望你能祝福他们。”
祝福?
“恐怕不行。”方隐年说。
“你能左右他的想法,无权干涉我的做法。”
“怎么跟你讲不通?”顾晓有些无语,懒得跟他争执,刚咳嗽完的嗓子如刀割般疼痛,她最后说:“离他远点。”
走之前还叮嘱方隐年不要将此事说出去,她的病情,恐怕方若南早已有所察觉,不然她对顾时屿无意,应当不会跟着来这冰天雪地的南极才是。
方隐年伸手摩挲一下口袋,忽然很想抽烟,不禁想到顾时屿。
行李没拿,方隐年直接去了9楼,按门铃,顾时屿过了好一会才揉着眼睛来开门。
“不小心睡着了…”
浓重的香水味扑鼻而来,方隐年皱起眉头。他巡视一眼屋内,床前窗口大开,外边飘着雪,说睡着的人,连鞋子都没有脱,睡的哪门子觉。
“你撒谎了。”方隐年下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