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怪不得。文宜抒了一口气。他从前一直以为是相貌变了所以盛灵记不得。他在心底气恼过:为什么我就能记得一切?这么多线索摆在你面前你就是认不出我?一点傲气让他不肯开口先说,阴差阳错顺了盛堂年的意。
盛堂年似很难以启齿一般,吞吞吐吐提出诉求:“我想拜托你。能不能和盛灵…”
“和盛灵保持距离?”文宜刚刚想通,还有些被老天戏耍的气愤:“盛叔叔,盛灵这么大了。一个人突然从她的世界里消失,她难道不会起疑?”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对她保密,换句话说隐瞒。”
隐瞒,八年的时光怎么隐瞒?活生生的人怎么隐瞒?他简直不敢相信,盛堂年和苏易简十几年来是怎么做到的。
盛堂年无半分运筹帷幄的志得意满,叹息与沉默交织。
文宜从他片段的话语中拼凑这些年来他们的努力。先是搬离老家,避开当年的知情人,再是全家内达成共识刻意隐去小时候在青阳村的时光,后来她长大,又用财不外露的幌子骗她从不在外主动宣扬家世。
文宜心口被这数十年如一日的谎言堵得生疼,回想这段时间盛灵的无妄之灾,本可以一句话解释清楚的事情,却因为这些“为你好”的谎言而白受罪。他免不得忿然道:“那你知道她在学校被人非议的事情吗?”
盛堂年默然点头。
“那你还要这样坚持?世界上这么多人,盛灵遇不到我也会遇到其他人,你就没想过她越长大越会因为真相痛苦?”
“你让她怎么接受真相?她能承担的了吗?她能…”盛堂年及时刹车,在公共场合没说出来残酷的事实。
盛家老宅的荷花池从头到尾死的只有一个人—盛家独子盛君。
文宜最后还是答应了盛堂年的要求。他没办法控制自己永远闭嘴,只能一步步离她越来越远。他对自己的控制力让他理所当然地觉得可以做到。
盛堂年还要赶回老家处理盛堂华的事情,叫了司机停在咖啡厅外。
在咖啡厅的条纹遮阳伞下,不规则的阴影落到文宜的脸上。盛堂年仔细端详了他好一会儿,没肯上车。
“你跟你爸长得真像,我刚一路过玻璃窗就发现你了。苏阿姨要是看到你会很高兴的。”
文宜笑了没答话。苏易简是他的绘画启蒙老师,命运般的巧合让盛君自小顽劣,盛灵从小对画不感兴趣,文宜是她最好的学生。
他那时只觉得自己小时悟性好,苏易简怎么教他都一点就透。实则不是巧合。
蒋叔均死后他才知道真相,连苏易简都不知道的事实。
不过日后若如他设想的一般离她们远些,这些事情也不必特意告知徒增烦恼。苏易简本就身体不好,十年前的丧子之痛更是雪上加霜。她不应再受任何刺激,也承受不起。至于盛堂年的话,他就当是客套。
他安排的很好。课业结束他同盛灵唯一的联系就此打住。他用盛堂年那些理由给自己筑起高高的围墙。没什么特别的理由,见到她的那一刻,他就自动变成出尔反尔卑鄙下流的小人。
当盛灵言之凿凿说出那些本就是事实的话之后,这个小人在光明正大牌匾下无所遁形。
此时,他才真正的认同盛堂年那些话。原来爱一个人归根到底就是心疼。
“好,我选你。”
“还记得我那天在课上说的吴门吗?我之所以那么清楚这些明派吴门之间的争锋相对,是因为我爸爸师从吴门。我小时候被抱养在青阳几年,与你确实有过几面之缘。可惜后来被我爸爸带走,吴门明派又不对付,我和盛大小姐的联系就这么断了。”
盛灵也不是好糊弄的,略加思索发现一个漏洞:“你姓文呀。吴门有姓文的吗?”
“我小时候走丢过,被丢在青阳。后来我爸爸才找到我的。”
盛灵直视他的眼睛,想要从里面再挖掘点不合理的疑点。她心里那股子不对劲儿还是没消除,仍是空落落的,丢了一块儿。文宜反而镇定下来,半点不怵。他说的完全对得上盛灵心里想的。
为什么知道她的家世背景,为什么看她不顺眼,为什么一直不肯早点说出旧识的事情。
他没有撒谎,只是用蒙太奇的手法把事实用不同的顺序和指代拼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