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一阵温热的液体洒在她脸上,王夫人整个人愣在那里,她眼睁睁地看着方才还鲜活的,护在她身前的绿韵睁大着双眼缓缓倒下。
还不等她回过神来,“啪”的一声在耳边响起,一巴掌重重扇在她脸上,将她整个人扇倒在地,旁边就是捂着脖子正发出“嗬嗬嗬…”声音的绿韵,她好像忽然回过神来,搂住地上的绿韵整个人慌张不已。
“绿韵,绿韵,你别吓我……”王夫人像疯魔一般,抱着绿韵又哭又笑。
老夫人可不在意王夫人如何,怒气冲冲上前又甩了一巴掌上去,“王氏,今日栀娘若有半分闪失,琅琊王氏也护不住你!”
说完只匆匆看了眼提剑的萧允硕,交代道,“莫要意气用事,一切等你娘平安生产后再做定论!”说着便不顾周围的阻拦直接推开产房大门走了进去。
“老夫人不可啊,妇人生产乃大不吉啊!”
“无妨,我也活到年岁了,若有阴司报应尽管来便是!”
等周围再次恢复安静,萧允硕笑着半蹲到王夫人面前,认真欣赏着王夫人凄厉的模样,“夫人说得对,我自是不敢弑母的,但砍杀一个小丫鬟还是可以的,我记得夫人身边还有一个颇受倚重的王嬷嬷,无妨,您告诉绿韵姑娘慢些走,很快便有人与她黄泉做伴,不会孤单的!”
“庶子,尔敢!”王夫人眼底猩红一片,对萧允硕怒目而视,大有要将萧允硕喝血吃肉的意思。
“呵!”萧允硕手里还握着那满是血迹的剑,微眯的瞳眸满是残忍的笑意,他低哑着声音道,“说来也巧,我出生时绿腰姑娘以命相抵,如今我妹妹出生,绿韵姑娘便又如此急不可耐,确实是与我兄妹二人缘分不浅呢!”
“你混账!”王夫人抬手就要扇过来,却被萧允硕单手拦住,王夫人怒吼道,“她们是我的陪嫁丫鬟,卖身契都在我手中,你这是草菅人命,你不能杀了她们,终有一日你会遭到报应的,我不会放过你的,琅琊王氏也不会!”
萧允硕原本清冷温和的气质早已消失不见,如今浑身都是阴翳的森寒,听到王夫人的话,清隽的面容缓缓绽放出一抹残忍嗜血的微笑,他脸上还有绿韵飞溅出的鲜血,他抬手将其随意抹去,于脸上留下一抹刺眼的红。
“夫人还真是天真,我母亲为奸人所害,已经查实是王嬷嬷与绿韵姑娘联手下药毒害我母亲!”萧允硕缓缓起身,居高临下欣赏着王夫人脸上的惊恐与悲伤。
“你胡说,你根本没有证据!”王夫人色厉内荏道。
“证据啊?”萧允硕直接转过身看向后面的紫清等人,“你们谁负责熬药,可有看到绿韵姑娘靠近药罐?”
一个小丫鬟直接跪着爬上前,泪声俱下道,“奴婢金竹,负责给夫人熬药,昨日,昨日确实有看到绿韵姑娘出现在小厨房靠近了夫人的药罐!”
闻言王夫人猛地起身来到金竹面前,直接甩过去一巴掌,“放肆,你竟然敢作伪证!”
金竹甚至不敢捂脸,再次俯下身子磕头道,“奴婢只是见所见所闻说出来,不知大夫人为何恼羞成怒,奴婢愿对天发誓,今日所言若有一句是假话,便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见状,萧允硕满意道,“好一个忠心的丫头,提拔为一等丫鬟,日后贴身侍奉夫人,如此忠心耿耿愿意发毒誓以证清白,勇气可嘉,再赏白银百两,良田五十亩,放其奴籍!”
“谢郎君赏,奴婢一定不会辜负郎君的信任,定尽心尽力侍奉夫人,万死不辞!”金竹没想到还有这么好的事,“砰砰砰”地磕头谢恩。
萧允硕抬眸看向怒不可遏的王夫人,“夫人,可还有话说?那好!”只见他提剑指向原本跟在王夫人身后的下人们,他们都是正院的人,如今早已被吓得面色惨白,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你们也来说说吧,可有看到王嬷嬷与绿韵勾结下毒谋害啊?”萧允硕话音刚落,几人身子不免被吓得轻颤起来,但没有一人开口承认。
王夫人抬眸,嘲讽地看向萧允硕,“你也就这点威胁的手段了,果真是庶出,如此上不得台面!”
“夫人不妨等等看,审讯一事最急不得,凡事要有耐心,屈打成招可是行不通的!”萧允硕歪了歪脖子,不屑地看着王夫人,他很有耐心。
过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后面突然响起一道微弱的声音,“奴婢昨日有看到王嬷嬷鬼鬼祟祟从外面回来,袖子里还揣着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
“奴婢也看见了,王嬷嬷将东西交给了绿韵姑娘,就在院中那棵柳树后面给的!”
“我看见绿韵姑娘往碧落斋走…”
有一人打头,剩下的便开始争先恐后说起,王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些丫鬟婆子,她待她们不薄,为何要背叛她?她心中满是愤怒与委屈,但是她也清楚,这怨不得旁人,以命相挟有几个还能忠心耿耿呢?
“招式无论老旧,有用便可,夫人心思缜密,千算万算,可有算到今日?”萧允硕缓步来到王夫人面前,“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夫人可还有辩驳?”
王夫人早已双目无神枯坐在地上,闻言她抬头看向萧允硕,“三郎君手眼通天,我自无可辩驳,但是三郎君也莫要猖狂,你还没赢!”说罢她突然起身向萧允硕手中的剑撞去,却被萧允硕反手控制住。
“虽说绿韵姑娘走得孤单,可也没有主子给她做伴的道理,不过夫人莫要着急,她的黄泉路会有人做伴的!”萧允硕笑着扶起王夫人,温柔地替她整理好褶皱的地方,“夫人可要好好活,若有一日夫人死了,我的怒火只能由萧允泽来承受了,想必那也不是夫人愿意看到的!”
“他姓萧,是你弟弟,萧氏族规规定,萧氏族人可以相争相斗但不可相杀,不可害其性命!你若对他动手,便永远也得不到萧氏族人的认可,你不敢!”提到萧允泽,王夫人就像是一头被惹怒的母狮一般,恨不得亲手活撕了萧允硕。
“夫人方才不都说了吗,我手眼通天啊!”萧允硕转身对柳叶、桃来命令道,“你二人亲自护送夫人回正院,府中规矩森严,王嬷嬷手中的药定然是有同党相助,你二人去查,有嫌疑者就地格杀!”
说完又笑着对王夫人道,“小子在这里恭喜夫人,您的计谋成了!”
不是想处理掉王家人吗,那他就处理到王氏母子身边所有王家人,让她们尝尝什么叫孤立无援!
柳叶、桃来直接上前夹起王夫人,一来到正院,便直接抽出腰间别着的软剑,王夫人的陪嫁见一个杀一个,王氏眼睁睁地看着王嬷嬷倒下,看着那些给她逗趣的丫鬟小厮死不瞑目。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王夫人从一开始的尖叫、求饶到后面的麻木无神,她已经不知道后悔两字该如何写了。
一刻钟不到,整个正院都被血洗一遍,只有王夫人还有那位出生不久的四女娘活着,王夫人倒在血泊里,柳叶与桃来也没有理会,任由她坐在血水中,屋内的四女娘不明所以正呜呜呜哭个不停。
柳叶冷声道,“正院的下人伺候不尽心,我等已为您清理门户,过会儿简总管会带一批新的丫鬟小厮入府,最后选谁由您来定!”说完便与桃来转身离去。
就在她们动手的时候,府上的暗卫同时也在动手,凡是投靠过王夫人的仆役皆斩杀剑下,整个永安侯府像是笼罩在血雾之中,到处都能闻到血腥味。缺失的人手,简明很快便安排人填补上。
萧允硕提剑站在院中,继续等着,闻着空气中愈浓厚地血腥味,他神情未变,只一动未动地站着。明明已经到了春天,他却觉得身上冷得不像话,脑子里乱糟糟的,看似他赢了,实则输得一塌糊涂。
脑子里有这几年他与许言栀相处的日常,有方才老夫人看他目光里的失望,也有许言栀倒在血泊里的画面。
他不敢想,若是原主萧允硕今日在这里会不会恨到提剑杀了他。多年的顺风顺水,让他习惯了操控全局,却全然忘了人是复杂的,不会一成不变。
在这之前,他笃定许言栀即使知道也不会选择喝下,明明她最懂他,他几次三番说过她的身体是最重要的,他自诩算无遗策却独独忘了许言栀心中最重要的是萧允硕。
想明白的一瞬间,他身上的血液似乎都凝住了,他如坠冰窟,目光呆滞地看着产房,他就那么站着,神情早已恍惚,悲伤将其笼罩在内,这是朗铭等人从未见过的郎君,好似没有了任何人气一般。
直到屋内传来一道哭声,听到里面说着“恭喜夫人,儿女双全!”萧允硕才慢慢回神。
“主子,主子,夫人生了!”朗明对萧允硕的情绪感知最为明显,他很是开心,许夫人无事想来主子也会想开一些的。
闻言,萧允硕冰冷瘆人的面容微微回暖,嘴角努力扯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这时老夫人抱着襁褓出来,只远远地扫了萧允硕一眼,便抱着孩子往厢房走去,萧允硕下意识跟在后面,目光不自觉落在襁褓上。
襁褓包得严严实实,他什么也看不到,但那是这个世界上与他血脉最为接近之人,甚至可以说是另一个他。
进了厢房,老夫人将襁褓安置好,回过身直接甩了一巴掌在萧允硕脸上,压着怒意呵斥道,“跪下!”
萧允硕没有辩驳直接跪在地上,“咚”的一声敲在所有人心头上,老夫人眼中闪过一抹心疼,但没有叫起。
老夫人失望地看着萧允硕,“你知不知道,你不仅仅差点毁了你母亲的所有心血,还差点毁了你母亲,这么多年的教导,你就只会如此行事吗?”
“孙儿知错,孙儿愧对祖母与母亲的教导!”萧允硕垂下头去,乖乖地跪在地上。老夫人知道这孩子心里怕也是不好受,她也心疼,但这些的前提都是不能影响的许言栀。
一想到今日许言栀为了这个孽障服药,她便恨毒了他,她上前一步,“我不想再有第二次,也绝不能再有第二次!”
“孙儿明白,不会有第二次!”萧允硕保证道。
看着眼前的孩子不似以往神采飞扬的模样,她还是心疼的,就算最初有千万的算计,这么多年的相处与疼爱也从未作假过。
“好了,既然你已经知道错处,我便也不多说什么了,不过你记住今天,你母亲与你妹妹因为你遭受了多少无妄之灾,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说完便转身离去,栀娘那边还离不得人,她要过去照看着。
对于萧允硕,这个无比贴心的孩子,她相信他懂她是什么意思,也不会再让她失望。
至于惩处,谁说身体上的惩罚才是惩罚的,这个孩子内心始终有一杆秤,至于其中标准她还没有摸清,但是有一条她很清楚,那就是许言栀。
所以不用做什么,他会自我反省,自责与内疚会埋没他。
萧允硕自己也不知道跪了多久,直到旁边襁褓内传来一道哭声,他才渐渐回神,此时他双腿都已经快要没了知觉,他早已习惯这种感觉,撑着一旁的桌椅起身来到床边。
那个孩子也是一个红猴子,听萧翎说起过,他出生时就是一个红皮猴子,他总以为是夸张,看着这孩子他确认,确实是一个红皮猴子。
他揭开襁褓往里摸了摸果然是尿了,直接自己拿过一旁的尿布给小红皮猴子换了尿布,又抱着哄了一会儿才停了哭声,他细细打量着孩子的眉眼可与他自己有什么相似之处,最后得出结论是没有。
他也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他总希望这个孩子能与他多相像一些,可有时又想着有他在,希望这个孩子能多幸福一些。
萧允硕走时命人将紫闻喊来照看着孩子。
“奶娘呢,怎么不见人?”萧允硕冷声问道。
紫闻跪在地上道,“夫人今日生产匆忙,奶娘虽说早已备好,但没有夫人与老夫人点头,不敢上前喂奶!”
“那其他下人呢?”萧允硕再次问道。
“夫人刚生产完,还…还空不出人手…”紫闻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头继续要贴着地面。
其实怎么会没有人呢,老夫人吩咐,不准下人上前。
萧允硕沉默了许久,才道;“去命古简准备一批人手送入碧落斋,务必要家世清白,还有让一早备下的奶娘上前伺候着,自古以来没有饿着主子的道理。从今往后桑月、清霜便留在小女娘身边侍奉,我的私库可随意支取!”
他也不知自己内心是什么感受,其实老夫人对他甚为疼爱,但这要看与谁相比,就算是与萧翎相比,他也能自信地说老夫人是站在他这边的。但是若对象是许言栀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于老夫人心中,任何人都不能与许言栀相提并论。
至于会不会认为不公或者是怨恨,其实都没有,爱无论是纯粹的还是掺杂杂质的,不都是爱吗?他享受着被爱的结果,那其中的负担也要他自己来承担。
安排好这孩子的事,萧允硕刚要走,就听到紫闻又道,“郎君,这一切因奴婢而起,您不惩罚奴婢吗?若奴婢多加劝阻也不会让人多生事端!”
紫闻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久久没有听到答案,她就这么匍匐着身子,静静地等着自己的判决。她也不知是鬼迷了心窍还是怎么的,怎么就引着夫人服下了那碗药呢,明明她有一万种法子让那碗药消失!
萧允硕离开的脚步一顿,随即如常踏出门外,只听他道,“你是我母亲的婢女,我不能越俎代庖处置你,一切等你主子恢复后由她定夺!”
“奴婢,谢郎君不杀之恩!!”紫闻的头重重磕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从今往后,她就真的不再是郎君的人了!
离开碧落斋,萧允硕便命人去查萧允泽的去向,得知是在练武场便直接提剑向练武场赶去,一路上萧允硕鼻尖充斥着各种血腥味,他面色如常,手中还是提着那柄满是血渍的剑。
见到萧允硕提剑而来萧允泽毫不在意,“兄长来得比我预料略晚些!”
他就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看着萧允硕,原来看别人发疯是这种感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