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冷地睨了何鼐一眼:“伏乞陛下责令右相记录淳华每日起居,半月汇为一封信,驰送北地示臣阅之。”
“崇霄,你放肆!”
不待承和帝开口,何鼐便厉声怒叱:“淳华是我妻,为何要向你汇报起居?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你又来插什么手?”
“你妻?”
崇霄反唇相讥:“将正妻锁在偏僻的院落不闻不问,自己却在外风生水起,好不快活,右相大人,这便是你的待妻之道?”
“你可敬她?你可爱她?不敬不爱,形同休弃,我为何管不得?”
“你!”
何鼐还欲争辩,但崇霄却已不再理会:“臣愿为此解半数兵权,求陛下恩准!”
“……”承和帝驳斥的话咽回肚中。
“解半数兵权?爱卿可是认真的?”
他双目眯起,若有所思道:“先帝曾有令,崇家世代镇守边境,劳苦功高,忠心不二,故兵权自主,若无大过,朝中不得收其兵权。”
若非先帝之令护佑崇家,他早动手了,还能忍到现在?
“臣不敢欺君。”崇霄答。
“崇爱卿啊,”承和帝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副很是为难的样子,“朕理解你对阿离的担忧,但此事着实有些难办……”
“阿离毕竟已嫁做他人妇,你一个外男如此行径,多少有些离经叛道……”
他指了指一旁惊怒不已的何鼐,无奈道:“你瞧瞧给右相大人气的,哎,何爱卿乃朕的肱骨之臣,又有从龙之功,朕若是开了这个口,岂不是会寒了这些功臣的心?”
“爱卿啊,要不你再斟酌斟酌?”
崇霄抬眼望向承和帝,目光冷静而坚定:“此事是不和礼法,但我绝无任何不轨之心,若陛下为难,我可在此立誓——只要此信不断,我崇霄便永守北地,此生绝不再踏入上京半步;若有一日身死,手中的二十万崇家军可尽数交还朝廷,不再归崇家所有。”
“求陛下恩准!”他俯身,长拜不起。
“爱卿!你这是做什么?使不得,使不得!”
承和帝从龙椅上站起,几步跨下台阶,将崇霄一把扶起:“何至于此啊,唉,好罢!既然你如此相求,朕答应你便是!”
他转而沉声吩咐何鼐道:“何鼐,崇爱卿也是一片好心,你万不可心有芥蒂,此事就这么定下了,日后当记录详实,不可懒怠!”
“对了,”他又补充道,“日后阿离的起居也誊写一份送入宫中,若有困难,我这做皇兄的也好及时照应。”
“何鼐,你可万万不能在府中苛待我们阿离啊。”
承和帝已发话,何鼐便是再有不满,也只得恨恨地咬牙忍下,闷声应了个“是”。
“崇爱卿真乃我朝忠贞之典范!”
承和帝状若亲昵地轻拍崇霄的肩,和颜悦色道:“你与阿离的这份情谊朕很动容,便也想着能否为爱卿做些什么。”
“虽然阿离已嫁人,但朕还有一位妹妹待字闺中,崇爱卿啊,你幼时是在京中长大,应当见过淳恪公主吧?”
“淳恪虽不似阿离那般娇俏活泼,但却也清秀可人,还素有贤名,若爱卿不嫌,朕今日便想牵线做个媒……”
一听这话,何鼐本就低落的心再度往下沉了一沉。
陛下这是何意?
前些日子他还派淳恪来右相府上宣旨,怎么今日便又说要把她许给崇霄?
难道,陛下是动了让崇霄将他取而代之的心思?!
崇霄不知何鼐心中的惊疑不定,亦或者,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此时的他有些失神,脑中一遍遍走马灯似地转过的,是方才在秋荷院中的一幕——
出离的愤怒致使唐昭离双颊烧得通红,她神情憎恶,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北地偏远苦寒,民风彪悍,我可受不了那等蛮夷之地。”
是啊。
崇霄垂下眼。
她那样娇贵的公主,怎么可能陪他去边境受苦……
是他疏忽了。
“谢陛下美意,但北地偏远苦寒,臣又只是一介粗糙武夫,恐会令公主受委屈,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
承和元年夏,镇北将军崇霄离京,自此之后,每半个月便会有一封信从上京的右相府中送出,快马加鞭地呈至北地将军府的书案上。
这些书信并不像承和帝所承诺的那般“记录详实”,有时甚至只是极敷衍的寥寥几句,可崇霄的目的本就不是窥探唐昭离的起居,他只是想借此警示京中的那两位君臣——唐昭离并非孤身一人,任人宰割,还有他在朔方默默守望着她。
只要京中不曾忘记他们的约定,每月能有寥寥数语独属于他一人,便已足以。
但崇霄还是远远低估了那两人的厚颜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