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地,徐衍清感觉有一双大手忽地掐住腰将他往上提,随着一道阴影罩下,他得到一个扎实且充斥酒精气味的吻。
“唔…”
徐衍清睁大眼睛,他的唇很薄很凉,柔软里又满是霸道。
虽然酒气铺天盖地地袭来,徐衍清只觉得心里晕晕乎乎,丝毫不讨厌。
吻一触即离,徐衍清当即便站起身,许久不敢扭过身去看人。他的手指只是死死攥住身前的桌角,指节微微泛白。
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孟珏懵懵然坐起身,径直朝眼神那抹纯白走去,愣怔过后,他伸手一把将人抱住。
月光从雕花窗棂漏进来,在青砖地上投下交错的光影,徐衍清偏过头,盯着两人依偎在地面的身影失神。
“三公子的腰,”沙哑的嗓音擦着耳畔响起,带着酒醉后的沉郁气息,听得人心酥骨头也酥,“比想象中还要软。”
“你醒了?先放开我吧。”
徐衍清拍拍他紧圈在自己身前的手,很快束缚解除,但又突觉脚下一轻,小玉竟将他重新抱回了床上。
“睡吧,”孟珏帮他把被子拉高,伸出手臂在他身上轻拍,“一会再睁开眼你应该就不见了,那我就晚睡一会,假装你一直在我身边。”
*
徐衍清在寅时悄然起身,青纱帐外月光细碎如银箔。
孟珏侧卧在软枕之上,正是酣眠,睫毛在昏黄灯影下拓出淡淡阴影,指节还攥着徐衍清方才滑落的白色发带。
徐衍清想把发带拿过来,可小玉手中攥的死紧,为了不惊醒人,只能作罢。
“睡吧,等你醒来一切都结束了,我会回来的。”
临别时,徐衍清温热的唇轻落在他眉骨,孟珏于睡梦中舒开紧皱的眉,将手中发带捏得更紧。
*
等回到徐宅,已是天光大亮。
门口守卫远远见到宋崖跟三少爷过来,急忙跑着进去通传。
徐衍清仰头看了看垂挂在牌匾之上的红绸,等移走视线的同时,徐宅大门正慢慢朝他打开。
“三少爷您可算来了,夫人在前堂侯着,发了好大的脾气,您快去看看吧。”
“知道了。”
“公子。”
宋崖投来担忧的目光,徐衍清只是朝他点点头,继续举步往前走。
“跪下。”
徐衍清跨过门槛的瞬间,檀香味扑面而来。白若娴端坐在紫檀木椅之上,晨光微露,斜斜着切进来,将她面上粉黛割裂为明暗两半。
案头茶盏在一声怒喝中募地碎成片,茶水迸溅的哪里都是。
房间里除了徐衍清,所有下人皆跪伏在地不敢喘气。
“母亲。”
“别叫我母亲,你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不说,还敢跟别的男人整夜在外边厮混。都是要成亲的人了,你让我脸面往哪里搁,你今日若是不回来,我徐家要如何跟孟家交代?”
“清儿,你往日里读的圣贤书、诵的家训都学哪里去了?母亲对你很失望。”
徐衍清不发一言,白若娴忽然问道:“你,跟他睡过没?”
“没有。”
白若娴压下怒气,冲徐衍清摆摆手。
“罢了,你知道回来该是已经想明白其中事理,先去梳妆打扮吧,别误了良辰吉时。”
铜镜里映出徐衍清略显苍白的脸,喜婆正将九凤鎏金冠往他发间压,嘴里不停讲着些吉祥话,但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两鬓处的长流苏晃碎晨光,在俊朗的眉宇间映照出阴影。
“徐少爷,大喜的日子您合该笑笑才是。”
“大喜么,喜的又不是我。”
“这,这亲事不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您要放宽心,这日子过的才舒坦不是。”
“谢谢您。”
之后,见徐衍清无意跟自己搭话,喜婆自觉无趣,便不再言语。
很快,街头传来此起彼伏的唢呐声,喜婆将盖头覆在他眉间时,徐衍清嗅到盖头里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竟与那日小玉送他的那枚豆蔻香囊味道一般无二。
是错觉,还是巧合。
在喧嚣的鼓乐声中,徐衍清感觉剧烈的心跳震得自己耳骨发疼……
孟家跟徐家能谈成这桩亲事,最为主要的还是利益,为了凸显诚意便将亲事提前了一年,真正的三年守孝期还未过。
可怜孟老爷及夫人尸骨未寒,刘与荣只道是时候给家里添添喜气,又请了几个道士做法,才让这件事稳妥下来。
至于亲事,孟家送了十余大箱聘礼,迎亲排场也给足面。
外边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他们对孟家情况略有耳闻,还怕这苟延残喘的孟家在结亲之后直接元气大伤,都等着看他们笑话。
新郎官置于其间笑容满面,他勒住白玉骢,对场下小声的议论不甚在意,只是静静望着徐宅朱漆大门上的大红“喜”字,眉梢尽显喜色。
这场亲事,他母亲为财,他为的是人。
不管如何,他所求已是唾手可得。
"二少爷,吉时到了。"
门前小厮的提醒惊飞檐下一群栖鸟。孟凡深吸口气,正欲上前叩门,朱红大门却突然洞开。
徐衍清蒙着赤红色盖头,被侍女搀扶着踏出大门,他袖中悄然捏紧一封陈旧的聘书,正欲展开公之于众。
听到有声响,徐衍清指尖一颤,盖头滑落的同时正撞见孟珏被炮竹浓烟熏染的眼底,那样平静,但好像翻涌着比雪巅更凛冽的雪。
“徐三公子,”他利落地翻身下马,长靴踏着满地碎屑直直走至徐衍清跟前,笑得潋滟,他低声道,“我今日不是来喝喜酒的,是来带你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