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清雨听她这样的豪言,眼眶又泛红,朝贺照千恩万谢。
这下莫说是贺照了,就连薛奉鸾亦很不是滋味。
她一直不认为相助苗清雨是何困难之事,当然,她只出谋划策,出力的基本是贺照。可就这样对于她们来说不算恩惠的拉她一把的小事,于苗清雨而言却重于千钧。
薛奉鸾惊觉并非良善的圣人,从前便因着自己的身份不同隐隐优越,特别是与苗清雨这样的人相较,别人的痛苦更能彰显出这样的优越来。
这种优越在离家后变成谨小慎微,这便是她苟活的法子,只是这样的优越与骄傲从不曾散过——除了真正救过她命的谢砚,其余帮助她的人,她虽心存感激,却认为自己与他们并不相欠。
姐姐说自己无欲无求、得过且过,其实她最是贪生怕死、自视甚高,她并非完人。
历经苗清雨一事,她才恍然大悟,对自己失望,也对此感到欣喜。
“鸾儿,你……”薛茹芸欲言又止,薛奉鸾便明白姐姐要评点自己出手伤人之事。
她这才想起自己竟伤了人……或许,是杀了人。
薛奉鸾对此心有余悸,躲在裙摆后的手仍是止不住的颤抖。
她不知姐姐会对她说什么,自己下手确实重,那几个血洞更佐证了这份残忍。
预料之中的是斥责,总归不会是夸奖,可她竟隐隐能透过姐姐的眼中看到笑意与惊喜。
贺照送走了苗清雨,心情轻松许多,一个敏捷的转身,凑近薛奉鸾,整个手臂都搭上她的肩。
说是搭,更不如说是拍,这手臂重重地击打在薛奉鸾的肩背,她整个身子一抖,终才站稳。
“鸾儿,我一直以为你……”贺照是心直口快的人,却罕见地止住了话头,沉吟片刻,赞许地看着她,“你真是和我初见你时不一样了,颇有几分我的风范。”
薛奉鸾听她的话,心里隐隐被触动着,又有些哭笑不得——她明白贺照在夸她,可哪有人会顺带夸一下自己?
只是她明白贺照之意,初见贺照时便觉这女子明媚张扬,如今更是见识过她的野心。
她从不服输、从不妄自菲薄,生了什么心思便会为此奔走。
薛奉鸾艳羡着她,向往着这样的率真,回顾这些时日,她竟差得这么远。
这回出手,是她想要救贺照、更对苗清雨的遭遇义愤填膺,这是她初次有那样强烈的感受,于是驱使着自己将耙子砸去。
这样的焕然一新却变成了武器,生生地砸出几个血洞来。
她害怕,却更兴奋。
陪同见过全程的谢砚却站在一旁一言不发,薛奉鸾被他的动作吸引了视线,只见他瑟缩着,整个人精气神都差了。
她这才发现,谢砚好不容易红润的气色褪掉了,取而代之的是惨白的面色。
他的面色变得太过突如其来,不知是不是见了那血淋淋的一幕。
薛奉鸾顿时心一凉,她本就不知自己做的是对是错,谢砚过度的反应让她失望。
好似……她本就不觉得这是错,只是想寻求认可。
她欣喜地感到自己犹如走出了一个逼仄的洞,豁然开朗。
时至今日,薛奉鸾终于读懂了自己。
“谢砚,你身体又不适了吗?”她的心情出奇的好,不再理会谢砚的想法,倒是很有闲心地关心起他来。
“我没事……兴许,只是水土不服吧。”谢砚因不适说话断断续续,薛奉鸾却总觉得他这是支支吾吾。
想必还是亲见那血腥吓到了他。
薛奉鸾向来是疼惜他的,可这次却执拗地不想抚慰他。
但他毕竟跟自己分享了鸽子蛋不是吗?
“既是水土不服,还请谢公子去休息为好。”贺夫人突然出现在几人身后。
薛奉鸾见状,刚要出口的话尽数咽下,只偏头看着谢砚,眼神中并非担忧,而是审。
她好像真的有些想知道谢砚究竟是如何看待这事的。
“娘,”贺赵有些心虚,“您怎么来了?不是说在屋里等我吗?”
“看你迟迟来不了,我便来寻你了。”贺无人吩咐人将谢砚送回屋,“言归正传,你们认识苗管事,这场戏便是专门演给我看的。”
薛奉鸾这才收回视线,听贺夫人此言,是陈述而并非疑问,便知她早就看透她们的意图,面色唰的一下煞白。
她已尽力将事情圆得天衣无缝,却还是如此明显,竟让人看出了破绽。
之前初见贺夫人便被她们说得哑口无言,又见过贺夫人在山水堂时唯唯诺诺的样子,以为她只是一个平庸妇人,却不想她竟洞若观火。
那先前在贺家,贺夫人究竟是隐蔽锋芒还是在装傻,其中的关窍,她并不明白。
贺照倒没有这样的发散,只是惊讶于母亲对自己的了解,一时间想不出对应的言辞,只能低头不答。
“我知道你们要卖苗管事一个人情,想要让她做管事,我不反对,但你要让他的女儿做义女,是不是太过了?事先也不曾与我商议,我更不知该作何反应。”贺夫人方才一言不发,现下才评价此事。
贺照知道自己这招是一步险棋,贺夫人也定会不解,便解释道:“娘,苗姐姐孤立无援,而我也需要一个法子拉近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了这层关系,她便能彻底为我所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