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神情却变得惊慌起来,薛茹芸忙到薛奉鸾身边,悄悄地扯了扯妹妹的衣袖,朝她投去责怪的目光。
薛奉鸾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激进,竟一时忘了这女子的感受。
她正在想该如何安慰,又该如何赔罪,那女子却幽幽开口了:
“我曾试过带着女儿逃走,可惜我毕竟是签了契的佃户,怎会轻易放过我们?管事的抓我回来,拿着我女儿当威胁,逼迫我说出为何要逃。我、我也只能挑了些无关紧要的说,却不曾想遭到他们的冷眼唾弃”
这样的事对三个自小生活优渥的姑娘来说,实在是闻所未闻,虽说确是这女子违约在先,可为何无人切实关心他们母女的处境,不说相助,至少能有半分怜悯,怎会冷眼?又怎会唾弃?
贺照握住她的手以给她支撑,被她掌心的茧子惊到了,这女子平日定是夙兴夜寐,从不偷懒。
“那你应该在我们到庄子上时,便大声向夫人说出来,想来你在此也是精明强干,夫人自然是喜欢的,这样我再一造势,他们便不敢再说什么了,还能救你与水火。”贺照的想法很简单,谁出力最多,母亲便会帮谁。
这女子苦着个脸:“管事的威胁我不要以此事挑起事端,不然就当真把我嫁给……嫁给……”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将脸撇开。
三人皆被她的话给唬住了,世上怎会有这样荒谬不经之事?怎会有如此可恶之人!
那女子早已噙满了泪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她哀哀切切、甚是可怜,无论是谁都不可能袖手旁观,更何况是热心肠的贺照。
她忍不住暗自怒骂道:“若是我当了家主,定要杜绝此事,严惩这些人!”
虽是窃语,奈何她中气十足,只这一句整个屋内的人都听见了。
薛氏姐妹自然是无所谓,最重要的是那女子也听到了此事,啜泣声渐渐小了,有些惊愕地看着贺照;薛奉鸾则是略带嗔怪地看了贺照一眼。
贺照脸上因为羞赧染上了一层酡红,她极力想要撇开这话题,便转头问那女子:“这位姐姐,可否告知你的姓名?”
“我是吴苗氏,来时与小姐说过了。”女子的脸上有些许的错愕,但还是又说了一遍。
贺照摆摆手:“我不是此意,如同我名唤贺照,纵然我嫁了人,还是贺照,怎会甘愿自称某贺氏呢?我想知道的,是姐姐的真名,而非你夫君姓什么,你又姓什么。”
女子闻言,有些困惑又有些苦恼地低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这话却给薛奉鸾带来极大的震动,为何自古以来,女子嫁人后便失去了自己的闺名,而要在自己的姓氏上冠上丈夫的姓氏以做名号,贺夫人不该是贺夫人,母亲也不该是薛夫人。
与眼前这位女子一样,她们曾经都是某家的女儿,某家的姐妹,却在出嫁后被钉死在丈夫姓氏的框架中,为妻为母。
“这位姐姐,我姓薛,名唤奉鸾,”薛奉鸾为让女子放下那些成见,便也自我介绍起来,又将姐姐拉过来,“这位是我的姐姐,名唤茹芸。”
听到薛如芸的名字,那女子的眼睛亮了一瞬,靠近了她:“您就是少爷的未婚妻、未来的家主夫人?”
薛茹芸对此略有些不满,淡淡地回道:“不是,我与贺家已经退亲了。”
“退亲?”那女子对此事展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这样好的女子,贺家怎会退亲?”
“是我自己退的,我不愿意嫁入贺家。”薛茹芸解释道。
那女子露出了艳羡的神色:“若是我能这样该多好……”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又低沉下来。
贺照忙捅捅女子的手臂:“姐姐你还没有告知我们姓甚名谁呢,你女儿又叫什么,明日可否领来让我们看看?”
贺照的热情让那女子磕磕绊绊地说:“我、我闺中的名字是苗清雨,我女儿出生前她爹便入了行伍,没有名字,我只叫她小禾。”
她说完脸上便是浮现了一抹薄红,像是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
“为何苗姐姐不给她起个名字?如今几岁了?”薛奉鸾轻蹙眉头,不知是不满还是忧心。
苗清雨嚅嗫道:“我爹说,女孩子若是不上族谱,便不能冠族姓,也不能有名字。”
“若是你夫君不回来,难道她便一直没有名字吗?”贺照激动地嚷出心中的疑惑。
苗清雨见她声音大了,便哀求着让她小声些。
“苗姐姐,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我们定会助你出火海。”薛奉鸾再三保证,以给她承诺。
那女子起身临出门时又猛地朝三人,福身拜了拜,动作极大,像是要落下去跪下似的。
“多谢三位小姐!”她此时此刻已是感激涕零。
她离去后,三人屋子里的灯续了一个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