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后,屋外的冰雪几乎皆融化,谢砚的身体也一天比一天更好。
就像天冬说的,人身子一好就喜欢瞎折腾,他一有了精神便开始张罗布施。
半夏极力劝谏自家少爷:“您大病初愈,还是好好歇着吧。”
“爹娘在时便已成了不成文的规定,难道要在我手里将它废止吗?”话虽严厉,但谢砚的语气并无责怪之意。
半夏还想说什么,却被谢砚截断了话头:“如今谢家由我掌管,不能坏了名声。”
本是因担忧才阻止,可没想到少爷如此坚持,只得偃旗息鼓。
薛奉鸾瞧见他二人的争执,不由得凑近:“半夏若是担心的话,我也去帮忙吧。”
薛家可从未做过这般有意思之事。
布施整整三日,救济的几乎都是西街的百姓。
每人面前都大排长龙,半夏看人是如此多,担心谢砚站不住,便叫黄连来接手。
但谢砚执意不肯,薛奉鸾深觉他是‘穷人乍富’,想好好显摆一下这具康健的身躯。
这时,一女子裹着头巾,佝偻着身躯,将头埋得低低的,颤抖着手将碗伸到薛奉鸾眼前。
她为她打了满满一碗粥:“小心拿好,别烫着了。”
那女子几乎是一闻言,便抬起头,激动得手中的碗都狠狠一抖。
薛奉鸾被这情形吓了一跳,生怕她突发疾病,便忙关切眼前人。
这一抬头,对上那女子微红的眸子,她的脑中突然空白一瞬,接踵而至的便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这女子的头纱将口鼻掩着,可那眼睛她再熟悉不过了,往前十八年,近乎日日在眼前。
“姐姐?”她如置身幻梦,只敢轻声唤,就怕把这幻影吓跑。
见这边迟迟不动,引得一旁的人都侧目看来。
薛奉鸾上手握住姐姐的小臂,这下便可确认,这不是幻影,她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但现下不是叙旧的时候,薛奉鸾将薛茹芸轻轻拉到一旁的凳子上,叫姐姐坐下,让她稍待。
薛茹芸坐在一旁,风卷残云地将粥尽数喝下,毫无半分先前的大家闺秀模样。
几乎全都分发完,锅底还剩一点残粥,薛茹芸凑到妹妹身旁,小声问:“我可以再喝一碗吗?”
薛奉鸾的眼睛有些湿润,她没想到姐姐竟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
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但半夏麻利地拿过薛茹芸的碗,又给她打了满满一碗:“你是薛小姐的朋友吧,若是不够府里还有。”
“多谢。”薛茹芸礼貌朝半夏道谢。
这次她并不大快朵颐,而是细嚼慢咽,举手投足间都更像往日里的样子。
薛奉鸾眼角噙着泪:“姐姐,你这些日子究竟去哪里了?”
此话一出,周围人的视线皆投过来,全是一副憋着满腹言语的样子。
薛奉鸾对此浑不在意,反倒是带了哭腔:“姐姐,你说呀。”
谢砚站在她的身后,轻拍她的肩膀做安抚,而后笑道:“若是要叙旧,二位回谢府也不迟。”
薛茹芸则是警惕地看着他:“要我回谢府,你安的什么心?”
谢砚被她突如其来的训斥说蒙了,只站在原地,虽卓然而立,但明显有些不知所措。
薛奉鸾将姐姐拉起:“谢砚待我极好,姐姐勿需害怕。”
“他谢府到处张贴寻我的启事,害我东躲西藏这么久,定是别有居心。”薛茹芸握着妹妹的手,力度很是大,像是强硬地想要拉走她。
“谢砚是为了替我寻你,才这般做的,先前贺家来信请他帮忙,他也不曾回应。”薛奉鸾抽出自己的手,不动声色地揉了揉。
“你嫁给他了?”薛茹芸见妹妹开始维护谢砚,称呼也如此亲昵,声音竟莫名颤抖发涩,“为何我从不知道,也未曾见你的喜轿进城。”
其实薛茹芸这话不假,谢家毕竟在江陵县有头有脸,若是娶妻定然十里红妆、锣鼓喧天。
看姐姐这般担心的模样,薛奉鸾便知她似是不愿自己嫁入谢家。
但所幸,自己也并未嫁。
“姐姐你误会了,”她将薛茹芸拉过来,“我并未嫁给他,只是如今他认我做了义妹,将我留在江陵寻你。”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薛茹芸也被弄得一头雾水。
半夏走上前来:“薛大小姐,随我们回谢府吧。”
见谢家人再次请求,而妹妹又如此信任谢砚,薛茹芸便只能同意。
“姐姐,为何轿子和嫁衣被置于城外,你又究竟在何处,这些日子我怎么从未见到过你。”薛奉鸾拉着姐姐的手,泪眼汪汪。
谢砚对姐妹重逢似是不感兴趣,况且薛茹芸对他满是不信任,见他在侧,竟不肯吐露半个字,便吩咐半夏照顾好二人,自己则回了房。
薛茹芸一手拭去妹妹脸上的泪珠,一手安抚着她:“我一直都在城内,只是见谢家通缉,才躲藏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