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了吗?”
“啊?”乔泽川自己也累极了,一时没听懂。
医生有点不耐烦,“问你她是不是怀孕了?”
“我…我不知道。”乔泽川慌了,她怀孕了?无法判断现在的心情,着急中升起一丝嫉妒。
“没有。”病床上那个女人缓缓睁开眼,还是虚弱,但肯定地说没有。
“查个血吧,这事不是闹着玩的,我也不敢给你随便开药。”
“你先去洗个脸吧,全是汗。”周方圆会说话的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脆弱。
她想支开乔泽川,乔泽川听懂了,尴尬退出还没合上门的时候就听到“我没有怀孕,我三年都没同房过了,我很确定,您放心开药吧。”
乔泽川知道非礼勿听,可这句话钻入耳朵的时候他的腿被铅灌入一样根本无法动弹。格外注意周方圆以来也从未卑鄙地去挖人隐私,可每次都会让他无意撞见一些秘密,他不懂上天这种安排是什么用意,如果可以对话,他想说他宁愿没听到这些,以至于让自己陷入煎熬。
面对洗手间的镜子,乔泽川捧了几手冷水浇在脸上,背着一个人走了四十分钟才下山,一张红脸上全是汗,几缕头发凌乱贴着,衣领和胸口早已被不知是水渍还是汗渍给浸湿。
冰凉覆上来的瞬间熄了面上的火,但怎么都浇不灭内心的疑问,“他们夫妻这么年轻,怎么可能就没有亲密行为呢?”
照镜子可以看见自己,别人眼里可以看见自己,任何反光处可以看见自己,唯独自己的双眼看不见自己。而现在他清楚看见,镜子里有一条狗。
《大话西游》最后一幕,「你看那个人,好奇怪哦像一条狗」。
电影里像狗的人是放弃了男女之情,无欲无念去取经的至尊宝。镜子里的是窥视女人秘密,肖想过却得不到也放不下的狗。他觉得至尊宝应该放肆去大闹天宫,应该潇洒做花果山的美猴王,而不是头上紧箍,站在城墙下咀嚼别人的爱情,然后孤单上路。
为什么人人都说哭得像条狗,不是猫不是别的什么动物呢?此刻他明白了,路边野狗实在是沾满污垢、落寞游荡、贪婪却又懦弱。
在室外抽了根烟冷静了一下,乔泽川给纪轩打电话说明情况,发过去医院的定位。再回来的时候周方圆已经躺在输液室闭眼休息了。他转头回到医生的诊疗室,“医生,我想问问周方圆生什么病了。”
“没多大事,你放心,我和她了解了一下,应该是身体劳累外加太焦虑了,有些躯体化表现。我开了止吐和安神的营养针,两瓶打完回家还是要再调理一下,平时要注意放松心情。”
“谢谢!”乔泽川机械地感谢,脑子里却是那几个刺耳的词,她为什么焦虑?她表面看起来开朗,私下里总是心情不好。乔泽川很想问问纪轩,又恼没有立场。
回到输液室的时候,他带了一杯温水,还在便利店买了巧克力和一根吸管,医生说让她吃点甜的会舒服一点。
周方圆在药物的作用下又睡着了,乔泽川搬了张椅子坐在一旁看着,难得有个机会能够这么肆无忌惮地观察她。
在温度适宜的病房里休息了一会儿的周方圆面色终于红润了一些,嘴唇还是略显干涸。忍住了摸一摸她额头的冲动,乔泽川静静看着这张脸,睫毛真的好长,覆在眼下很美,纪轩亲过她的睫毛吗?
神秘而危险的事物总是特别吸引人,如果他胆大,能打败矛盾,就不会背负道德感;如果他胆小,能被意志操控,就不会再忍受煎熬;可乔泽川他偏偏胆子不大也不小,在进与退之间不断徘徊,放过与舍下都不能做到,拒绝不了对神秘吸引的好奇心,也抵抗不了面对危险本该有的却步。
他特别想摇醒自己,不能接受命运的玩笑,喜欢上意料之外的人是他人生轨道的偏移。
可他知道,他好像完了!
纪轩到的时候第二瓶药已经快见底了,乔泽川去医院门口接他带路引进来,周方圆已经醒了在按铃。
纪轩快两步喊来护士拔针,周方圆第一句话是:“怎么样,生意谈成了吗?”
“嗯,基本成了。韩总夫人要了你微信,我推给她了。”
周方圆起身自己穿上鞋,“好,这会儿能走了,没耽误你们活动吧?”
“没有。刚把他们都顺利送上车了,后续Emma他们会跟进。”
“今儿多亏了你同事。”周方圆突然说了句客气话,她想避嫌,避一个为她打过架还背她下山的异性的嫌。
“是,谢谢Terence。”纪轩替她按着针眼,扶着肩往外走。
“你同事”三个字猛然扎进乔泽川耳里,像一记响亮的巴掌打醒了他短暂的绮梦。他挫败地跟着那对夫妇挪动脚步,步伐缓慢沉重。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纪轩搂着她肩膀的手臂,察觉到心中有一股异样的情绪。
真碍眼。
他还看到纪轩无名指上闪动的戒指,认识他大半年了,从来没见他戴过的婚戒,今天活动他却戴上了。
真奇怪。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床头桌上的巧克力和纸杯,水位没变过,里面的温水已经凉透了。
母亲早逝,父亲没再娶,有个固定女朋友从没带来家里过,大哥也是未婚。乔泽川没去观察过别人夫妻间是怎么相处的,但他觉得不应该是眼前这样。太太进医院了,丈夫来了不去关心身体,两人倒是谈起了公司的生意,钱又不赚进自己荷包里面至于这么上心吗?纪轩有事业心他是知道的,周方圆也这样子,他是真看不懂了,或许真的是「至亲至疏夫妻」吧。
这是周方圆离他最近的一次,近到回家后乔泽川觉得衣服上好像仍残留了她的味道。
那件衣服被他搭在沙发扶手上,好几天都没有让管家洗,每天回来都靠在沙发上看着这件衣服发呆,心情混乱中惊觉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已经快要栓不住了。
三年,她说的是三年。纪轩和周方圆的婚姻里有一道未解的斯芬克斯之谜,谜底将揭开他们感情的强弩之末。
可她年轻又鲜活,却跟着一个冷漠的男人守活寡。凭什么?
乔泽川可恨自己卑微又可耻的在意,但更可悲的是根本无法停止它的漫溢。
接近她不仅是好奇,更是内心里无法抵挡的欲望。他总记得她的眼睛和笑容像磁铁一样把他这块笨拙的钢铁吸引过去。
好像站在悬崖峭壁上,脚下就是万丈深渊。好想跳下去啊,好想万劫不复。
次次举手投降后,他问自己。
是同情吗?
好像不是的。
同情一个人会想脱掉她的衣服?
那就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