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又说道:“我记得六郎爱吃荔枝,我这一筐便不尝了,都分给前朝后宫的人吧。”
太后口中的六郎自然不是陛下的第六子司马珏,而是先帝的第六子,当今陛下。
太后看向季慈音,声音柔和:“吃过荔枝吗?”
润州不产荔枝,若是要吃得派人去百里外采摘,又连夜疾驰回来,才能吃上新鲜的荔枝。
自从陛下下旨认为此举劳民伤财,父亲作为臣子,也自发地不食荔枝。
“没吃过。”
太后摘下一颗荔枝,放到季慈音手心。“既然没吃过,就尝尝吧。”
季慈音面露犹豫,看着手中的荔枝半晌才终于有了动作。
季慈音的手指细长,动作灵动,几下就将荔枝的外壳剥掉,露出里面晶莹的果肉。
“臣女借花献佛,请太后品鉴。”
太后看着眼前的荔枝,忽的一笑,就着季慈音的手,将荔枝的果肉吸了出来。
“好吃。”
太后感慨万千,追忆道:“哀家还记得当年先帝爱吃荔枝,分荔枝的时候,哀家也只能分到一两颗,哪里想得到今日。”
“好孩子,你也快尝尝。”
太后注意到季慈音始终没有动作,叮嘱道。
季慈音这才动手吃了一颗荔枝,但就停了下来。
太后尽收眼底,她笑着道:“慈音,你去后宫一趟,将荔枝送到各个宫里去吧。”
季慈音点头应允,起身离去。
一筐满满的荔枝,半筐分给前朝的臣子,半筐分给后宫的妃嫔,每个人拢共也只有几颗。
太后只让季慈音给宫中的公主县主送去,其余妃嫔由沈嬷嬷送过去。
陛下只有五位公主,除了最小的永乐公主还在宫中,其余公主早已出降。
雎阳公主因伤在宫中修养,她身为皇长女,季慈音自然应当第一个过去。
雎阳公主居住的寝宫与皇后相邻,处处都是巡逻的侍卫。
距离楚王谋逆已过去一月有余,但还有一些残党在逃,最让人心神不定的,就是楚王世子仍然不知踪影。
季慈音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事。
雎阳公主没有接见季慈音,而是由她身边的侍女般若出面,言明公主身体不适,不便见客,还将季慈音一路送出去。
季慈音想起雎阳公主头上的伤势,关心地问起。
般若眼神复杂,显然十分担忧,但还是笑着说:“公主的伤势已经好很多了。”
她这么说,季慈音自然不会刨根问底,点点头向般若告辞了。
永乐公主此时不再寝宫里,宫人说陛下刚刚派人传唤公主过去。
季慈音将荔枝送到便推脱还有事告辞了。
她看着宫人手中的最后一份荔枝,心中有些复杂。
因为这一份荔枝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处于软禁中的博宁县主司马净。
季慈音走在宫道上,远远就看到一位身穿红袍的内侍从司马净的寝宫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众多随从。
原本守卫在司马净寝宫内外的士兵也有序地离开,好像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季慈音的心一跳,腿一软,连忙扶住宫墙站稳。
“娘子,您怎么了?”
季慈音注视着众人的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才就着宫女的搀扶站好,摇了摇头。
消失的方向,是通往陛下处理政事的地方。
季慈音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但她还是稳稳地迈进司马净的寝宫。
里头只有原来的宫女依旧站在四周,但皆是面色苍白,弥漫着一种悲哀之情。
季慈音步履冲冲,直接推开房门,瞬间就闻到一丝丝血腥味。
她瞬间僵住,目光一寸一寸地移到榻上。
司马净正无力地半到在榻上,脑袋枕在手臂上,如果忽略嘴角源源不断溢出的鲜血,仿佛她只是安静地睡着了。
季慈音跪在她身边,轻轻地推搡她,仿佛灵魂出窍一般地轻唤:“县主、县主。”
司马净无力地半睁开眼,连聚焦的力气都没有,看了半晌才认出来眼前人。
“是你啊……”
司马净声音微弱,如同虚无缥缈的轻烟,下一刻就要消散在空中。
“怎么是你啊……”
司马净的话语带上哭腔,充满了无助。“我不想死啊。”
她的话音刚落,就喷出了一大口鲜血,还带着点点乌黑,触目惊心。
司马净的瞳孔渐渐涣散,胸膛猛烈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在消耗巨大的能量。
不只是嘴唇,她的鼻子、耳朵也开始流出鲜血。
七窍流血,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