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小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我的身后，我感觉到她的手落在我的肩头，我的头发触碰到她的柔软。每一个误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她的瞬间，我都不胜惶恐，而此时章小麦的体温让我无比心安。

“寒假我们去一趟乌兰巴托吧。”章小麦的指腹摩挲我潮湿的眼角。

“好。”我握住章小麦的手指。

我们之间确实缺少一次长途旅行。

那阵子我又开始频频被失去章小麦的梦魇所折磨，每当我满头大汗地哭喊着从梦中醒来，章小麦都会睁开眼轻抚我的后背。我闭着眼睛不敢与她对视，我怕看到她眼中的难过与无奈。

大一学期末尾我瞒着章小麦在学校附近的文具店里买来美工刀揣在口袋，每一个难捱的夜晚我都会在台灯下摊开手掌幻想一刀刀雕琢伤疤无数的五指，幻想鲜红的血液从星点变为浑圆从伤口挣脱漫溢，幻想身体的疼痛彻底覆盖内心的疼痛，幻想亲手为我龌龊不堪的生命划下句点，可是我却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对自己下手。

我知道自己是颗占据章小麦内心一隅的毒瘤，既然是毒瘤就该被手术刀彻底清除。我知道自己是一只吞噬章小麦灵魂的寄生虫，既然是寄生虫就应该被扼杀在摇篮。

寒假将至，我越来越无法掩饰焦躁的情绪。我总是把自己关在阳台里发呆，我总是在无尽的长夜里辗转难眠，我总是遇到一点不顺心就想发脾气，我讨厌现在这个患得患失的自己。

……

“言言，我们家里为什么又出现这种东西？”那天晚上章小麦洗衣服时在我口袋翻出一把美工刀。

“我要削铅笔。”我故作轻松地回答。

“我看你是要削手指。”章小麦紧张兮兮地拽住我的手，低头细细检查上面是否有伤口。

大抵是因为我过往的那段自虐经历，章小麦对美工刀这类物件一向异常敏感，我年少时的失常行为在无形之中给她留下了难以愈合的心理创伤。

“这下放心了？”章小麦检查完毕之后我开口问她。

“不放心。”她摇头。

“我不会再那样做了。”我安抚。

“我才不信，你脱衣服。”她皱眉。

那天章小麦仔细地检查遍我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如同收藏家手拿放大镜检查一件陶器是否有裂纹，彼时我清楚地看到了我对章小麦人生的摧毁。

如果没有认识我，她的人生原本会无限远离这些阴霾，我将活在阳光下的她引领进一个潮湿腐败的世界，她本不属于这片晦暗之地。

暮色四合时我在床上亲吻她，她沁出稀薄汗液的身体传来一阵颤栗。浴室里传来哗啦哗啦的水流声响，章小麦洗过澡后抱着我酣然入梦。

那么就把这一年当做一生来过吧，我在月色之下无声凝望着她的睡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