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生日萧良寄给我一台心仪已久的相机,我每天都把它放在黑色书包里随身携带,我在那一年里养成了拍摄章小麦的习惯。
我习惯记录章小麦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我习惯记录章小麦的声音,章小麦的影像,因为我心里一直都在担心那个期限的到来。
过往人生的每一年都那么漫长,只有这一年渡过得这样飞快,我想和时间赛跑却总是因为心中有负累不断跌跤。我知道一年之后,我和章小麦再也没有机会如此亲近,我的后半生可能就要依靠这些影像和声音渡过。
我准备了三百六十五颗弹珠,时间每过去一天,我就拿出一颗放在玻璃罐子里。罐子越来越满,我们之间所剩的时间越来越少。
章小麦总是皱着眉头看着我做这一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她变得比我更爱皱眉,我却始终没有勇气伸手去抚平她的眉心。
章小麦从来不会在我面前主动去提一年期限的这件事情,可是季节变幻,式微的花朵,干枯的植物和冰冷的天气以及身边的一切都在不停地提醒着我一年将尽。
那天恰好放假,阳光很好,我将自己这段时间拍下的照片一排排铺满地板,章小麦拎起裙角小心翼翼穿行其间,俯身浏览我抓拍她的那些相片。
“这么多背影?”章小麦问我。
“谁叫你不肯配合?我连一个正脸都拍不到,只能拍些你的背影。”我忍不住抱怨。
“可是你拍下这么多背影做什么?”
“它们会代替你陪伴在我身边。”
“你总有一天会扔掉它们的,我赌五百块……”章小麦的语气很是笃定。
“为什么会扔掉?”我疑惑不解。
“未来你会有新的伴侣,我们会成为彼此的过去式……”
“我们为什么不可以一辈子在一起呢,为什么偏偏要设定一年的时限呢?”我鼓起勇气再一次向章小麦发问。
“我说过,我没有在这条路上陪你走完一生的勇气,如今我能给予你的已经是我的极限,我们为什么不可以把这一年当做一生来过呢?”章小麦目光之中流露出浓重的责怪,她责怪的眼神仿若是狠狠打在我脸上的一记耳光。
章小麦在责怪我对她为难,责怪我不懂事,责怪我不知足,责怪我贪心,责怪我向她提出这个不该直白讲出口的禁忌问题。
……
章小麦或许永远都不会懂得那种惧怕失去的滋味,我们之间那条看不见的红线在不久之后终将被她亲手剪断,她是冥冥之中主宰我命运的人,我是时时刻刻等待被宣判的奴隶。
如果她是一珠会开花的植物,我便是需要被剪枝的多余部分。如果她是一颗郁郁葱葱的榕树,我便是需要被斩断的蔓藤,假使未能及时斩断,蔓藤终有一天会绞杀榕树。
那天我将所有相片分类整理之后不禁眼角发酸,我不明白为什么短暂的幸福会被打上时间的魔咒,我不知道该如何用一年的时间活出一生的浓度。
午后我怀抱那些相片闭眼在心中一遍又一遍默念,亲爱的神明,请您怜悯我们,请您不要让我们再分开,请您让章小麦永远留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