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好江宗正有生意出门去了,家里就只有留学刚回国的江千劭。
福子听说众人聚在周家,事情越闹越大,便有些害怕。就算是不信任这个素未谋面的大少爷,也还是把江千劭带过去了。
出人意料的是,年纪轻轻的江千劭手腕老练,三言两语就将这群人打发了,还让人都心满意足。
他还同意了闹事牵头人的意见,将周家遗孤收养。周侨听见那位衣冠楚楚的大少爷说,要把他带回江家时,隐秘地勾起了嘴角。
他拿起桌上的烛台,点燃了他名义上父母的衣角。火焰很快蔓延开来,吞噬了两具尸体。房间里的温度高的吓人,可周侨仿佛没有知觉一般,黑漆漆的眼珠盯着外头。
直到终于有人发觉了,开始惊叫。
他看见江千劭一脸不情愿,但还是冲了进来,抱起他,将他背了出去。
周侨黑糊糊的手在他的背上留下了印子。
众人见到江家的大少爷居然能豁出自己的性命去救周侨,便更加敬佩了。江大少爷这样看重他们,给江家做工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江家大少爷真是个好人啊——”
“大少爷!”福子慌忙慌张地跑过来,检查他家大少爷有没有被火烧到,“这么危险,您怎么能冲进去!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
“我没事,人命重要。”江千劭笑着说。
可是周侨看得分明,他眼里嫌弃自己嫌弃得要死。那种骨子里的高傲,让人想要将他踩在脚下的高傲。
周侨一言不发,眼睛黑亮黑亮的,定定地看着江千劭,福子莫名觉得这孩子有些瘆人。
“你叫什么名字?”江千劭问。
“周侨。”声音也冰凉,全然不似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生气。
“我救了你,连句谢谢都不说?”江千劭伸出手,想摸他的脑袋。
周侨却侧身,躲过他的手。
“行吧,不说也行,反正我们以后也是一家人了。”江千劭眉毛一挑,“你爸妈死了,你愿不愿意去我家,做我的弟弟?”
“当然。”周侨低着头,但是江千劭似乎看见他的嘴唇翘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江千劭心下闪过一丝怪异,但是这么小的孩子,能有什么心计?
他于是吩咐福子:“你先回去,知会管家一声,让他收拾一间下房出来。”
“好嘞!”福子应下,小跑着回去。这件事总算是解决了,他心里轻松,脚步也畅快,对这位刚回家的大少爷多了些崇敬。毕竟心地善良的人,总是招人喜欢的。
“各位没什么事了的话,我就领着我家弟弟先回去了。”江千劭说着,牵起周侨的手。
众人看着江千劭染了黑色烟尘的白西装,纷纷赞叹他遗传了他爹的菩萨心肠。
出了周家几百米,江千劭立马松开了周侨的手,还拿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
他习惯性地走在人前两步距离。周侨跟在他身后,半低垂头,不合脚的鞋子拖拉着,发出沙沙的声音。
北平正值秋季,街巷两旁的树叶凋落,金黄地铺了一地。风声婆娑,时不时卷起几片叶子,最后又归于寂静。
街旁有个卖糖人的,穿得单薄,时不时搓搓手,叫卖声也没吃饭似的,有气无力。
周侨多看了两眼。
江千劭问:“你想吃吗?”
“不。”
“哦,没关系,你就算想吃我也懒得给你买。”
“……”
江大少爷又接着问周侨:“你爹娘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他没良心惯了,似乎也不觉得问小孩子爹娘的死因是件不好的事。
周侨抬起头,终于和他对上了眼。
周侨的眼尾拉的很长,眼睫收成浓墨似的一线,微微上扬:“我知道,都是因为你们。”
“你听那些人胡扯,怎么可能这么巧,一下累死了两个人?只不过你家都烧了,我们也没法调查真正的死因了。”
江千劭道:“我们家收养你,不是因为亏欠,只是因为我们家讲究行善积德,你要懂得感恩,知道吗?”
他有着和玉竹一样狭长锋利的眼睛。可却从来不会露出谦恭和怜悯。
那双眼睛,周侨记了好多年,时常会让他从噩梦里惊醒。
可如今,还是噩梦吗?
玉竹的手从背后拥了上来,他也有几分醉了。
周侨觉得心里像是有千万只蝴蝶在涌动,挣扎着要将他的血肉都吸干。
玉竹羞涩着,以为周侨的颤抖是因为自己的拥抱。他将周侨的身子转过来,轻轻踮起脚,想亲一下这个将自己从泥沼里救出来的男人。
周侨的呼吸打在他的耳畔,温热中带着雪松和冷梅的气息,让他失神。
就在他要碰到周侨嘴唇时,身后的门欻一声裂开了!
玉竹回头,只见一个高大的陌生男人站在门口,怒气冲冲盯着他们,那种要杀人一样的眼神让他有些害怕,不自觉地朝周侨怀里靠了靠。
“你是?”玉竹开口问。
“我是谁?周侨你告诉他我是谁?!”江千劭大吼着,走进来将玉竹一把推开。
玉竹看着周侨的眼神自从这人进来后,就一直长在了那人身上,一直没看过自己。他心里有了几分判断,遗憾地垂下了眼睛。
周侨看着江千劭,丝毫不为他滔天的怒火威慑,问:“你怎么来了?是来找我的?”
江千劭看着他这副醉醺醺的样子,没忍住提起拳头,往他脸上揍了一拳。
“啊!”玉竹惊呼一声,可是没敢上前阻止江千劭。
“你马上滚出去!”江千劭回头,瞥了他一眼。
周侨却忽然笑了出生,而且笑声愈来愈大。
玉竹看着他,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有毛病。被人打了还这么开心?
“周郎说的,帮我赎身,还算数吗?”玉竹小声道。
“周郎,叫的可真亲切,相好很久了吧?”江千劭揪起周侨的领子,咬牙切齿。
“赎身是不是要很多钱?你有吗?要不要我帮你出?要不要我把你这个婊/子也一并赎走?”
玉竹间两人之间氛围不对,连忙悄无声息出去了。
周侨笑毕,抬起手,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
果然啊,还得是他本尊。
周侨看着江千劭,心里清楚,他完了。
可是他没有办法叫自己不沉溺于这样一个人。
他冷漠无情,他暴躁自私,然而……他那些影影绰绰的温存,就是让周侨戒不掉,是比石梦散还要强烈的瘾。他给周侨带各种小玩意儿,在周侨害病时候陪着,甚至今儿亲自来这里捉人……
“要是再让我发现你来这里,我就将你的双腿打断,让你再也没办法鬼混!”江千劭低声威胁。
周侨笑着点了点头,下一刻,他低头吻了上去。
月光透过窗棱倾泻在发梢指尖,二人的影子在白墙上缠绕着,粗暴又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