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娇软湿润的唇印在他的唇畔,贝齿啃咬在他的下唇,他吃痛。随后,丁香小舌灵巧地撬开他的唇齿,探进口中。
刹那间,萧成彻脑海里仅剩的防守就这样被女子的清香温软攻城略地,溃不成军。
想拥有这独一份的美好,想让她只属于自己,萧成彻唯一一次的任性。
他将那柔软的身子拥进怀里搂着她不盈一握的柳腰,手指插进她的发间,忘乎所以地与她纠缠在一起。
两人倒在软榻上,玫红色的留仙裙和白色的长衫交融在一起,散作皑皑白雪间盛开的一朵红梅。
萧成彻猛然翻身两臂撑在流苏的身侧,眸色渐深,俯看身下的女子。
“流苏……”他用喑哑深沉的嗓音轻轻唤了一声,随后轻轻俯身吻过她的发顶,眼睫,绛唇,顺着脖颈向下,流转碾磨。
窗外的红梅也盛开在流苏雪白的肌肤上,温凉湿润的吻啄着娇软的花瓣。流苏身子轻微颤抖起来,她伸出双臂环住萧成彻的脖颈。
萧成彻伏在流苏的胸前,用牙齿叼开她的衣襟,轻碾再展开,露出里面大片的皎白肌肤和赤色亵衣。
忽然,流苏脖颈上悬挂的物件紧紧攫住了萧成彻的目光,霎时间惊雷轰顶,他当即宛如一桩枯木被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红绳上挂着的是一只瓷哨,雕刻成公鸡的模样,染着五彩的花纹。
时光回溯,冲天的火光中,逃窜声、哭喊声,冲刷着萧成彻的脑海。那个死去的女子和她怀里紧紧抱着的小女孩历历在目。
而这个哨子,便是自己亲手为沈先生的女儿带上的。
原来她是她,那小时候缺失的记忆,便是家破人亡,父母惨死,自此伶仃无依。
萧成彻猛地起身,穿上鞋子,顾不得整理好衣襟,不敢看身后人一眼,落荒而逃。
哈哈哈哈……命运竟这样作弄我。
原来自己爱的女子该将自己视作仇人的,杀父的仇人,灭九族的仇人!
可笑呐,真的有神去听凡人的祈愿吗?
为何他们一次也没有听到过我的愿望?
我只想任性一次,靠近那美好。
萧成彻摇摇晃晃走在雪地里,踽踽独行,仰天痴狂地笑起来。衣衫在风雪中展开,迎风翻飞。
他在雪地里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宛如一只行尸走肉,走到双脚毫无知觉,脸颊冻得青紫。
孟若渔就跟在他身后,陪着他走过集市、树林、河畔。
看这个被命运抛弃之人癫狂地同天地叫嚣。看他直挺挺地立在天地之间,执拗地不肯对上苍卑躬屈膝。
那日他在风雪里走了多久,孟若渔便陪了多久。孟若渔想看看,人,渺小又不屈、用尽全力活着的人能否胜天。
萧成彻四肢僵劲,但他知道自己该回去了,继续战斗,直到耗尽最后一口气力。
他去找了狄尘,孟若渔听到两人的谋划。
原来,萧成彻等待的那个时机就要来了。刘平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这个残废。
上次手书被他们窃取,是刘平的失职,为表忠诚,刘平献上了自己的女儿来联姻,将自己的把柄亲手递到尚书大人的手中。
届时,皇上也会出宫参加婚席。
到时他们便导上一出好戏,让刘平和自己的父亲反目,再递上物证,如此便可将父亲谋逆的罪名坐实。
他们又开始了下一轮的谋划。
不几日,萧成彻要大婚的消息便传遍了甯都,谁都知道了他要娶亲。
也包括流苏。
她不明白那日萧成彻为何一反常态,忽然离去,但她选择相信他,等着他。
她一直都明白,自己从来都不知道萧成彻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又在谋划什么危险之事。
但她总是情不自禁地被满身秘密的他吸引,步步深入,义无反顾。
天下大事她不懂,“愿眼前人朝朝暮暮在,年年岁岁欢”便是她简单美好的祈愿。
她执着地想要留住那个在晦暗夜幕中即将消散的男子。
她想看他展开眉头,朝她轻笑。
一别数日,萧成彻终究还是回来了。
流苏觉得他好像变了许多。以前的他在自己面前总是青涩痴愣的,但这次萧成彻浑身带着寒气。
也许是外面的天太过寒冷了,流苏如是想着。
“流苏姑娘。”萧成彻许久没有这样称呼她了。
流苏攥紧双手,装作平静无波的模样。
“那日是在下唐突了,抱歉。”
“唐突?”
“是,在下一时昏了头,险些毁了姑娘清白。”
“萧成彻,”流苏执拗地看着低眉俯身的萧成彻,“那眼中盈满的爱意不会骗人,你那日为了我在雪地里跪行数里,你否认不了。”
“说你爱我。”
“在下对姑娘并无情意,姑娘误会了。”
“误会?你为什么要一次次推开我,你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告诉我好不好,我想陪你一起承受。”流苏的声音哽咽起来,但她还是倔强地继续说下去。
“你这个骗子,说你爱我!”流苏拉紧萧成彻的衣袖,仰头想要吻上他的唇瓣。
萧成彻扭头躲开,“秘密吗?好,那我便告诉你。”
他语气冰冷,攫取着流苏身上所剩无几的温度。
“你不是忘记了自己小时候的记忆吗?那我便告诉你。你本是御史大夫沈经年的掌上明珠,但被我父亲构陷谋逆,满门抄斩。你在一个侍女的保护下死里逃生,从此孤苦伶仃。”
“你我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如何,还要说爱我吗?”
萧成彻的一字一句宛如冰冷的毒蛇,吐着信子,缚住流苏的手脚,扼住她的咽喉。
流苏头痛欲裂,她踉跄了几步,抱头跌倒在地上。
“在下不日便要娶亲,望姑娘保重,告辞。”萧成彻再未回头多看一眼,决绝地转身离开。
流苏视线渐渐模糊,刚才萧成彻的话冲击她的脑海,下一刻她便昏了过去。
随后时空扭曲,这次出现在孟若渔眼前的是张灯结彩,满是喜庆的尚书府。
季月朔七日,良辰吉日,尚书府大公子大婚。
但萧成彻的房间却截然不同,一幅幅白色的宣纸写满了字句挂在墙壁,悬在房梁上,随风哗哗作响,宛如丧葬的现场。
孟若渔想道,是了,在别人看来的大喜之事,对萧成彻来说的确是即将到来的死亡。
他穿着大红的新郎长衫,墨发披散,蘸着墨汁恣意地书写。
宛如一片惨败中苍凉的厉鬼。
孟若渔走近,想要窥探萧成彻的绝笔写的是什么。
只见遒劲隽永的数行大字:
“不得长相守,青春夭蕣华。
旧游今永已,泉路却为家。
早知离别切人心,悔作从来恩爱深。
黄泉冥寞虽长逝,白日流苏还重寻。[1]”
在这绝命之书中,萧成彻方敢表露赤诚的爱意。
随后,新郎新娘还未拜堂,皇帝坐镇的大厅中便暴动起来。
受人挑拨,今日要结为亲家的尚书大人和吏部侍郎也在皇帝面前针锋相对。
随后一件件尚书大人谋逆的物证被大理寺卿呈在皇帝面前。
有刺客趁乱闯入,自称受尚书大人的指示欲行刺皇帝。
皇颜大怒,随后下令以谋逆的罪名逮捕尚书府满门,听后发落。
忽然,萧成彻的卧房烛台被打翻,燃起了熊熊大火,很快四下蔓延。
几十年繁华庄严的尚书府一夕间化为焦土。
萧成彻恣意地躺在通红的火光中,怀抱着那一纸诗词,当头浇下一口烈酒,嘴角上扬,呵呵笑起来。
过去的数年,他从未有哪一瞬间和此刻这般畅快。终得大道,迎来了死的礼赞。
只是,还想再见那人一面。
想告诉她,他爱她。
他是个骗子,但他爱她。
一场大火燃尽,尚书府留下了一具面目全非的死尸,无人认得是谁。
但依稀可辩,尸体的左腿扭曲,生前应该是个跛子。
这具尸体的右手紧紧攥着一捧纸张烧成的灰烬,如何用力也无法掰开。
这个不为人知的故事,孟若渔成了唯一的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