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白头发是什么好东西?他要去能做什么?
黄药师想不明白,但银环的事他可以不去非要明白。
“可以。”
他一答应,银环便去拿了剪子,那缕头发自此短了一截,好在头发梳进发冠里也不怎么看得出来。
银环将那缕白发拿红绳绑了,再慢吞吞的从自己的头发里挑挑练练了一番也剪出一缕,两缕头发绑在一块儿,黑是黑白是白,红绳是红绳。
黄药师静静瞧着,不知怎得,没有作声。亦或者是那红线竟然好似一圈一圈勒在了心头,酸涩之感便也随之一层一层缓缓上涌。
重逢以来他时常有这样的感受,只是说不出也难言明。
银环又不满意起来,像只张牙舞爪奇形怪状的野猫。
“你不问问我这是做什么的?”
“总不能是扎个小人咒我。”黄药师转开眼,慢慢道。
银环哼了一声,不理会他了。
黄药师也没多话,他起身取了纸笔,将新得的功夫修改满意。那是他与水母阴姬战后所得,之所以近些时日都在江上也是为了体悟水之威势。
他曾在桃花岛上创出了碧波掌法这般如浪如潮层层递进的功夫。如今也在江上领悟了极柔极缓又动如雷霆威势浩大的掌法。原本柔与势之间的变招总是生涩留有漏洞。与银环用这套掌法来来回回打了许久,其中艰涩不通处终于在其间为他们二人修补。如今这门掌法没了破绽,已算得是江湖上第一流的武学之一了。
举起写了满满当当的一张纸细细打量,那一圈又一圈的红绳才算松了松,稍稍快慰些许。他将写了功夫的宣纸一抖,递给身后不高兴的瞪着他的银环。见他还是气鼓鼓的模样,心下好笑,眉眼处便也展出几分笑意来,逗趣似的问他:“你瞧瞧,想取什么名字?”
银环一把拽过来,怪声怪气的:“黄岛主创的功夫,问我做什么。”
“是你我二人一道作出来的。你将其中残缺补全,使得这末流的功夫脱胎换骨。既如此由你来取个名字应当得很。”
“你……”
“怎么?”
银环背过身去:“夸你呢。就你长了嘴,会说话。”
黄药师摇了摇头,不接茬了。
相处至今,黄岛主已学会了绝口不问高兴不高兴这样的事了。
这样的话问出来不过徒惹不快,于他们二人都无易处。他也想得很明白,他们本来便不是为了欢喜痛快才在一处的。既然如此,高兴不高兴的也可以不在乎。何况,难道这段时日真的没有一丝欢喜么?只是可以不言不表而已。心中如何只有心中晓得。
他自发自动的披上衣裳去了厨房。饭做好了,银环闻着味儿过来被投喂了一口甜甜的糕点后又被塞了一碗正好入口的热汤。
热汤捧在手掌心吸溜了半晌,银环突然说:“我们写个内功心法吧,将掌法放里头一道。功夫的名字就叫行云词,成不成?”
黄药师望向他。
银环将被热汤捂热的手贴到冷冰冰的脸颊上望向门外的雨:“你不是一直想要九阴真经嘛,我觉得黄裳也好九阴真经也好都是在那里不变了的。黄裳能够得前人所精,而出九阴真经。我们日后的时光遇见的人功法多着呢,你难道还没有信心写出一部什么真经总纲,同九阴斗一斗?看一看,看看它是不是真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他的声音并不大,在江水雨声里甚至是有些模糊不分明的。
可听在黄药师耳朵却如洪钟。
过去种种,他早已将九阴真经放下,并不再生执念记挂。但不记挂归不记挂,他到底是为这本经书升起过无数烦恼的。
真是第一次。所有人都将九阴真经奉为天下第一,武学至宝。却有那么一个人懒懒散散的带着一股子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说要写出超越九阴真经的武学。
真是狂极了,狂得没边。
可黄药师看着他,就是笑了出来。
他拎出坛酒给银环倒了满碗:“我有没有信心不大清楚,你倒是信心十足的模样。”
银环终于转过脸来瞧他,定定瞧了一会儿,端起酒含了一口慢慢咽下,也笑了。
“装。你装。恃才傲物如黄岛主,我就不信你没想。你这个人,能认自己输,但绝不可能认为自己不如人一直输。”他咬着酒碗的边沿,歪着头对他笑,“黄药师,你自己说,你认为自己一辈子比不上黄裳,写不出更好的武功么?”
谁没有个心灰意懒的时候。奈何银环像一簇燃起死灰的火。
不管别人信不信,也不管你自己信不信,他永远坚信着你的骄傲与不甘心。
黄药师端起自己的酒碗,往银环的碗沿轻轻一碰,酒液四晃,声音清脆。
“那便,敬你,敬明日。”
银环望了望酒碗,又望了望黄药师,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