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桃花影落(十四)
这世上原有这样一个人,这世上总该有这样一个人。
银环对于黄药师,如此遗然于世,不与众人同,总有那么一点是因为银环心中知他。
不是因为银环是他交付衣钵的弟子而与众不同,是因为银环与众不同所以才成了那个要继承黄药师全部的唯一一个。
可这样的不同,这样的厚意深情,最终到底败给了什么呢。
不合时宜的爱恨,不逢时候的相遇,来不及追赶的时间。
他们错就错在,相逢太早,相爱太迟。
外头的雨终于收了劈天盖地的势头,渐渐止息了。
黄药师收拾好厨房,擦干手出来,一抬头就瞧见银环坐在船头的栏杆上。他也不管外头大雨方停歇,栏杆上都是雨水便将双腿垂在外头,一手手撑着栏杆一手捏着个酒坛子,只顾着自己仰头望天空。
“瞧什么这么入神?”黄药师走近问他。
银环没有动,只轻轻的回答:“月亮。”
黄药师仰头随着银环的目光望去,果然见一轮明月挂于雨后的天空,虽有阴云偶来,但云色月色更显出一抹明朗皎洁。
只是景色虽美,却也不是这么赏的。
“风大,先进屋吧。你若要赏月可沏壶热茶,再慢慢……”
他的话止于银环将手贴上他面颊的那一刻。
黄药师收回目光,望向垂脸看着他的银环。
目光定定的交缠片刻,黄药师垂眼,将那只带着雨水湿冷的手握进手里,将方才没出口的话咽了,转口道:“吃醉酒了是不是?冻成这样还在这儿犟,也不怕冻僵了再掉进水里去。”
说着,他取走了银环手中的空酒坛子丢甲板上,要将银环抱下来。
银环却不依他,双手伸出来非要捧着他的脸望着他的眼睛瞧,深深的深深的,好似要看进他心里去,看透他的血肉与魂灵。他将声音藏在喉咙里,低低地说悄悄话似的,带着难以说清是真挚还是哄骗的口吻,藏着自己的目的引诱一般开口道:“师父,我当年便觉得你笑起来比月亮都好看明朗。”
黄药师的动作一顿。这是与银环重逢以来他第一次从银环口中听到这个称呼。
他抬起眼,不躲不避看着银环的眼睛,约摸也想看进他的心里,去看清此时此刻他是爱是恨,是悲是喜。
只是他回望银环,银环却又顺从的落进了他的怀里,双手乖乖的揽住他的脖子,将脑袋也靠过来依偎着他,贴着他的头发耳朵小小声的说:“我曾经想过,我要一生一世都陪着你,陪着你看人世间每一场风雨,擦干每一次被打湿的头发,要陪你一起老去,最好死后都和你在同一副棺材里。可惜了……”他似有若无的约摸是叹了一口气,“你是什么时候长了白发呢,这个问题我永远都不会晓得了。”
黄药师抱着他,有一瞬间的失神。他在想,怀里的人果然被风吹透,冻得冰了。于是,双臂不自知将人揽紧。
他抱起他不疾不徐往屋里去。踹开房门走进屋里,径直将人放到了桌上,然后才抬眼遇上了银环探究的目光。
他任由银环居高临下垂着眼打量。
银环瞧了一阵,低垂下脑袋,嘟嘟囔囔撒娇一般:“你怎么不理会我呀。师父,你理理我嘛。”
银环醉了么,如果没有,又是谁在醉酒。
“你希望我怎样理会你?”黄药师将银环散下来挂在脸旁的头发挽到身后去,捧起他的脸要他看向自己,“可是要我承诺你,一生一世,白头同棺?”
银环沉默了,他静静的与黄药师对视,那双眼睛好像还是如当年一般清可见底,偏执又天真。
黄药师说:“只要你想,这本来就是我一定要做到的事。”
真是很动听的话。
若是从前与未来可以在此时此刻一刀两断,那他何尝不是得偿所愿,心满意足呢。
银环揽着黄药师,又将脑袋也靠了过去,不依不饶的将脸颊贴到对方的脸旁。这实在不是个舒服的姿势。好在黄药师不同醉鬼计较,只抱紧他,安抚似的顺了顺对方的长发。
银环将脸贴在黄药师的脸上,听着对方的呼吸,感受着对方的心跳,细细品味着被许诺的一生一世。
他什么也没说,好像也什么都说不出来,有那么片刻,心海安宁而静谧。最后他只是偏头吻了吻对方的鬓发与脸颊。
这个人的未来应该终于如他年少时所愿,完完全全属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