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桃花影落(十三)
那对打歪的耳坠最终被黄药师改成了一对不对称的海浪模样,普通的红珠子也换成了真的珊瑚珠。
出自黄岛主的手,那坠子自然是漂亮极了。
银环便带着这对耳坠子同黄药师一起去了薛家庄,拜访江湖中被称为天下第一剑客的薛衣人。
拜帖递进去,放开手脚打了一架。
黄药师一身青衣飘飘渺渺的进屋,飘飘渺渺的出来。
银环便坐在山脚下的林子里,百无聊赖的转着片树叶子,试探着吹了两声,没吹响。
日光穿过横生交错的枝叶将斑驳的光影落到他的脸上身上,将飘扬的裙边都绣上了斑斓的光,反而是人在光影不甚分明了。
黄药师走到树底下,自然的伸出双手:“打完了,走吧。”
银环低下头,未语先笑,人如一片落花一片秋叶般轻飘飘的落到黄药师的面前,带着阳光残留在他衣袖发间的暖意,带着秋叶落花上清晰的纹路脉络。他不贴近也不远离,只是任由黄药师张开怀抱,隔着一拳的距离,捏着方才举在唇前的树叶用叶子的尖端轻轻点了点黄药师的鼻尖,留下细微而绵长的痒意。
“好,那就下一个。”
下一个,帖子下得有些艰难。
好在银环装扮起姑娘来很是难看破,这才叫黄药师客客气气约上了一场。
汹涌的浪涛,骤起的暴风,遮天蔽日,寻常人根本靠近都不能,更别说看清。只有暴乱的湖水,汇聚的阴云,以及地动山摇的一切告知比斗之外的所有人这是一场怎样的足以撼动当今武林的一战。
只可惜,江湖中人过了大半月依旧无处得知来者究竟是谁,又到底胜负落谁家。
一只行驶在江面再普通不过的帆船上,黄药师站在船头静静凝望着江水奔涌。
江风将船头摆在桌上宣纸挂在笔架上的湖笔都吹的哗啦啦响,哪怕镇纸压着都怕这些东西过一会儿就要飞起来被风卷进江里去。
奈何黄药师负手而立,理也没理。只旁边伸出一只手,白皙纤瘦的手指按在带着墨字的白宣边角。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我看看。”说着也不管黄药师答不答应,自顾自的将纸抽出来,背着风捧着细看。
“不是写得很好嘛。”银环的目光随着字迹渐渐垂落,长长的睫羽颤颤的落下去,却在黄药师细看追寻时复又抬起,眉眼一弯,露出个笑来,在山雨欲来的江面上竟将乌沉的天光都衬得明媚的两分。
“写得真好。”他将宣纸压回去,自己跑到空旷处比划了两下,觉得不对,站在原地想了想,再试的时候招式便圆融了许多。他的笑收敛回去,整个人便显出沉着认真来。
他的功夫本就是黄药师亲手教的,此后学得再多再杂也总带着桃花岛的影子。纸张上的招式他学起来并不吃力,来回打了两遍便知道黄药师为什么站着不动了。
他想了想,纵身一跃落到了江面上,回身朝黄药师挑衅似的勾了勾手指,笑得十分放肆。
黄药师一挑眉,接下了他的战书,脚下一蹬飞掠下船与他过招。
霎时间江水冲天而起,阴云翻涌滚动,雷霆炸响,倾盆雨落。风雨雷动里,两道身影腿脚拳掌齐上,两双翻覆的手掌如穿花拂柳招招相对纠缠,招招拆解勾连。
到最后几乎招招相同又纷纷变招,越打越快越打越起劲儿,最后一掌相对劲儿使大了没收住内力,使得江水冲天而起,雨水暴乱轰鸣,终于将那俩不知收敛的呆子浇成了落汤鸡。
银环被浇蒙了,差点落进江里去。被黄药师一边禁不住想笑一边好悬捞了回来。
幸好他们的船此时已离开一段距离未受牵连,不然想赶紧找个地方换衣裳都费劲。
银环洗了个热水澡,换好衣裳坐在床上拿帕子搓头发。外头暴雨雷鸣,江水翻涌,船也跟着摇摇晃晃。
一边听着雨水打在船上江上的声音,一边抖着滴水的头发,时光好似慢慢静谧了下来。可银环一个人坐着听了会儿,莫名有些不耐烦,见黄药师擦着头发从屏风后出来,便鼓起脸道:“这么多年还是个武痴,还认真了呢,害得我护身的真气都散了。现在好了,白洗两趟澡。”
黄药师没应声,也没管自己滴水的头发。他抽过银环手中的帕子,就站在床边低垂着眼慢慢给银环擦头发。
两个人的体温隔着衣衫与一线距离依旧清晰感受,脊背缓缓升起的温度熨帖而温暖。银环发了会儿呆,随后便低下脑袋乖乖由黄药师给自己擦干,不吭气了。
黄药师用内力帮银环烘干了头发。莫名炸毛又被顺毛哄好的人便将他按下来,有来有往的帮他擦头发。
大概在这一刻,即便外头风再大雨再狂,船上屋内也是真的安谧宁静了下来。
等将黄药师头发擦干,银环握着一缕头发瞧了瞧,兴冲冲的将人拉到妆台前坐定,拿着把木梳子非要给人梳头发。
黄药师随他去了。
丰盈的长发握了满手,银环一寸一寸自下而上慢慢梳顺长发。指尖在其中穿梭而过,而后在其中挑起一缕白发捧在手中细细打量。
他自黄药师身后贴近,将那缕白发捧到人面前,笑盈盈的:“黄岛主,你长白头发了。”
在很早很早以前他就有了白发,实在不是什么很能说道的事情。
但银环兴致勃勃,黄药师便没有扫他的兴。
承着身后人压上来的重量,黄药师一动也未动,只回道:“很稀奇?”
银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对他说:“送给我吧。”